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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目的地时,看到刘士仁父子与几个壮丁、耄耋一行七人已抢先一步到达。水潭的另一侧,是有恃无恐的鞑子队伍,正好整以暇的缓步前进,大有轻裘缓带、初春踏青的气象,显然没把小小的刘家村放在眼里。

李芗泉便带着十二姐钻入路边的树林,一面先听听他们双方是怎么个谈判法,二来也可以观察一下地形与对方的阵容,最先引起他注意的,自然是那支鞑子骑兵。

一共七名骑兵,除了戴头盔外,身上并未披铁甲。他们最显着的武器是大弓,居然半数带有两把弓,三个装着满满弓箭的巨大箭袋挂在马肚子一边。然后是他们的近战武器,有的是还收在鞘中的弯刀,有的是狼牙棒、斧头、长柄西瓜锤,他还见到一支头上带钩的长枪,总而言之兵器很杂并不统一,更搞笑的是,有名骑兵手里拿着根套索。

20匹战马中的一半跟在骑兵的后面,这些马看起来并不高大雄壮,也许就是以负重耐劳易养出名的蒙古马。七名骑兵居然会有二十匹马,比起传说中的单人双马似乎有了点,难道是一人三马?

任何军队都会派出侦察,这些骑兵应该也不会例外。李芗泉又将视线向骑兵的周围移了移,果然在半月湖的山上,林中有鸟雀扑腾、树木移动,隐约可见人影闪过,估计散落在林中的多半就是他们的斥候,大概明义没有看到--这就不能怪明义了,他哪有特使大人这么专业。

李芗泉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这些未着重甲的骑兵更注重的应该是速度,也许是轻骑兵,多半用于侦察、掩护,或者只在这种针对村落的作战中,作为尖刀进行肃敌以及跟踪追击的任务。

从石头寨到刘家村,李芗泉是走过一遍的,这里山路崎岖,这些鞑子们居然还能骑马至此,这不得不让李芗泉怀疑,要么是他们骑术真的很牛,要么就是牵马而至,快到目的地时,再上马耀武扬威。

哈哈,果然排场很重要。

后面跟着的不是数十名,而是百来名步兵,当先一人乍一看有点眼熟,却是前几天李芗泉在石头寨外见过的,莫非这就是刘家人所讲的阿兰酋长?

这些人说是兵其实有些抬举了,首先他们的纪律很差,东三个西一堆的在闲聊,完全没有行军打仗的样子,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大多左手持了块粗糙的木板冒充或者貌似盾牌,至于弓刀剑梭镖木枪,则不一而足,以标枪居多,也有少数几个拿着类似柴刀之类的家伙,更有甚者,扛着把锄头就过来了--这是要来种田挖土的吗?让李芗泉哑然失笑。

如果不是这些人看起来面凶貌不善,带点悍勇模样,否则就会被人错认为是一群乌合之众。

正思索间,双子瀑那头似乎有人指指点点。

队伍打前的是鞑子的一名牌子头,喝令全军驻步,此刻的他正鼻孔朝天的对马边一人盛气凌人的问了句:“王三刀,那可是刘家村?”

一名蒙汉译官解释后对着还在望着水潭另一侧村落狞笑不止的王三刀就是一脚,后者才反应过来,忙鸡啄米的点头。然后,得到指令的王三刀便单人过了两子瀑,来到了距刘士仁距二、三十米的地方。

老族长看着越来越近的王三刀,当初,自己可是为了保全他不受伤害才赶他离村,这下策其实于私也是保护他,王三刀如果懂得其中的道理,还应该道一声谢。“王三刀,汝未上凌霄城,却去投了鞑子?如今带大兵来此,莫非想端了刘家村不成,汝可念得当初吾待汝不薄?”

王三刀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哼,待吾不薄?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此乃不薄?此番前来,皆拜族长所赐,三刀下山后投了石头寨,阿兰酋长大人大量,收下了我,今日前来,只为三件事!”

果然是有目的的,看来还有商榷的余地,刘士仁按下不豫:“三件何事,姑且说来听听!”

“好!快人快语!其一,交出那个外乡人,带往大坝军民府听候发落;其二,从今日起,刘家村须得按人头向大元朝廷交纳赋税,断绝与凌霄城长宁贼军的一切来往;其三嘛,由吾担任刘家村之里正、族长!否则大元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刀兵相向,刘老汉,汝可知下场如何?”

往日王三刀对刘士仁还算恭敬,几日不见,已判若二人,但刘士仁哪里有时间顾及,他一听这三件事,当即就发难了。每一个要求,都不是轻易能答应得了的。

对第一条,一听就知,这必是王三刀的投名状,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向石头寨添油加醋、还最终说服了鞑子出兵,却不得而知了。

刘士仁原来打算与那东婆罗国特使交好,以便将来使刘氏受益,然则事情还没有个一二三,就被鞑子盯上,此事就有所棘手了。他又想到近几日李芗泉的所作所为,似乎皆是诚心帮助刘家村,这让他一时有些犹豫。

在刀兵相加与受益之间,刘士仁一时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但他总算快刀砍乱麻,果断的作出了谁最重要的决定,此一时彼一时,这位特使大人也许真能带给刘家村风光,红薯也许真能填饱肚子,但这些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与眼下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相比,孰轻孰重很明显。

只是特使大人有恩于吾村,现在将他交给鞑子,这将来啊,势必内心要受到鞭策、良心要受到谴责,唉,不得已而为之啊,对不住了!

至于第二个嘛,自古以来,判断一个地方是否处于管理之下,一般以是否交纳赋税为依据,此条多半是鞑子提出来的,其目的就是要将刘家村纳入蒙元的管理之下,脱离凌霄城管辖。

从内心上讲,刘士仁对鞑子痛恨有加,堂堂大宋子民,怎能屈服于这塞外蛮夷,可世道不同矣,诸多不肯臣服的,多半骨头都找不回了。

这第一条可以接受,第二条也可以勉强接受,但这第三条,却是。。。。。。

自己呕心沥血、倾家荡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为刘家列祖列宗保全这点血脉,就是不愿有生之年看到刘氏一族断在自己手里,以他对王三刀的了解,此人骄横跋扈,昔日在刘家村时,也只有自己才能镇得住,一旦这刘家村姓了王,人家有石头寨为依靠,那些山都掌人可不是善主,自己失势只在旦夕,族人的命就握在了人家手里,任其鱼肉。

再说,保长与族长的位子自己坐了多少年了,想要轻轻松松放下也真有些舍不得,还是先周旋一番:“那外乡人是婆罗国国主派来的寻祖特使,此事吾作不了主!”

王三刀一愕,想不到那厮还是一特使,嗯,怪不得装束怪异又操外乡口音,原来来头还不小,我可要小心了,于是他口气一变,打蛇随棍上:“好个刘士仁,既知是特使,汝这小小刘家村还能服侍得了?倘若怠慢了特使,招来无妄之灾,汝可曾想过。快请出特使,自有大坝军民府接待。”

王三刀居然还用了一个“请”字,显然也是有所忌惮。

刘士仁一时语塞,语气一软:“前两件事可以再行商榷,然则第三件却不敢应承。”

王三刀鼻孔里“哼”的一声,不答应?那岂不是刘十二姐还是得不到手,岂不是这些年你刘家人对我作威作福我仍只能忍气吞声?但今日不比往常,此事行亦罢不行亦罢,皆由我王三刀说了算数。

他连接冷笑数声,笑话,既然我大兵都请来了,还怕你不答应:“老匹夫,念在当初接纳的份上,吾说服大元将军与阿兰酋长先不动刀兵,汝不要不识好歹!否则,往日情义一刀两断,刀枪见真章!”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王三刀摆明了就是要一口囫囵吞了刘家村,刘士仁又急又气又懊悔,几乎踉跄跌倒,当初去惹那东婆罗国武夫作甚,结果把王三刀此厮逼到如此地步,换得刘家村今日的飞来横祸。

刘悌廉忙上前扶住自己老父,老族长神情沮丧,脚步不稳的举天悲呛:“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刘家列祖列宗,不孝子孙刘求孝昔日一步错致步步错,眼看今日无法渡过此难,请显显灵吧,救刘氏余脉于水火之中啊!”

刘士仁却不想想,当初收留这快要沦为乞丐只有等死的王三刀,就是看他有点拳脚工夫,想利用这身力气替刘家看家护院,哪知王三刀不但养不熟,反而成了白眼狼,生出这等事。

“哈哈哈!”王三刀发出得意的笑声,仿佛全村老小已尽皆趴在他的脚下求饶,那十二姐小娘子正乞求自己快快行了好事以博得欢心。那晚的狼狈,今日总算要雪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