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孝蟹第二次来这间别墅是他看到方家人穿着血衣在街上游行抗议的那天晚上。
那时丁孝蟹白天要忙丁蟹官司的事,晚上要处理社团的事。
当时阿龙和阿程正在向丁孝蟹汇报社团下面几个堂口的营收情况,丁孝蟹边听边看着电视机上播放的新闻,突然丁孝蟹在座位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阿龙和阿程被丁孝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电视机。
此时电视新闻上正播放着方家人身穿写着血字的t恤衫在街上游行的新闻,一个特写的镜头对准了目光坚定的方婷,只见她正身穿写着血红大字的t恤和方展博、罗慧玲一起拉着横幅走在街上,身上的血红大字赫然写着:丁孝蟹全家黑社会,忠青社无恶不作。
丁孝蟹看着电视上的方婷,只觉得她身上的的红字分外地刺眼,不但刺痛了他的眼睛更是刺痛了他的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听“砰”一声巨响,丁孝蟹竟然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地砸向了电视机,电视机的屏幕应声碎裂,丁孝蟹却抓起外套就向外走,边走边对他们两个人冷冷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有点事走先,你们也回去吧。”说完就带着满脸怒气离开了办公室。
阿程见丁孝蟹的样子有些不放心,于是就拉上阿龙偷偷跟在了丁孝蟹后面。
那晚丁孝蟹一个人在马路上把车子开得飞快,青筋暴起的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好几次差点撞到路上的其他车辆,可他似乎听不到路上司机对他的高声叫骂,因为这时丁孝蟹的脑子里全是电视上方婷的身影和她身上醒目的血红大字。
失望、伤心、愤怒在丁孝蟹的心里搅成一团压抑不住的恶气,让他不吐不快,但他又不知道该把这口恶气吐露给谁,不知不觉中他再一次把车开到了半山的那个别墅。
打开别墅的大门,客厅里景物和他上一次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积了一些灰尘。看着眼前的景物,他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就带着怒气找出了存放在房间里的一瓶烈性伏特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拔掉酒瓶塞,直接用瓶子喝起酒来。
几口酒灌下去,他耳边又响起了方婷与他的对话,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你以前送过一本圣经给我,让我千万别学坏,结果我入了黑社会”
“也许我那本圣经送错了,你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应该是面包。”
“你能不能不进黑社会?”
“一定会,不过需要时间,两至三年吧”
他拿着酒瓶微眯眼睛回想着他们曾经的对话,那时的方婷理解他被生活所迫才走上黑道,包容他的不堪过往;他答应她不再做黑社会,为了她努力改做正行。
她从不喊他孝哥或大佬孝而是亲昵的叫他“阿孝”。这世上会这样叫他的人不多,只有真心爱他心疼他的人才会这样叫他。
在丁孝蟹心里他可以接受别人叫他黑社会,但方婷不可以,就算两人已经分手他也接受不了,因为别人可以只看表象,但是方婷则是与他心意相通的那个人,最了解他的喜恶——他并不想做黑社会,他一直想做个好人,一个方婷喜欢的好人!而今天电视里方婷衣服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把他的心刺得鲜血直流。
丁孝蟹眼神哀伤地环视着这个他曾付出心血的“家”,开始自言自语,
“婷,你知道我做黑社会是生活所迫的,”
“我也答应过你不做黑社会的,我为了这句话一直都在改过。”说罢他又举起酒瓶喝了几口。
渐渐地丁孝蟹微眯的双眼里目光开始迷离,说话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愿意为你放弃所有,重新做人!”
“可你为什么那么绝情,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亲自去报警抓我老爸,告他谋杀,现在还要穿着血衣到处跑,要法官判他死刑!\"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丁孝蟹忽然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微微晃动着身体,握着酒瓶的手因为气愤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似乎看见方婷就站在对面,于是他满脸怒气地冲着面前的空气喊道:
“你知不知啊,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杀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黑社会,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家人早被我填海了!”
这些话已经憋在丁孝蟹心里很多天了,余情未了的丁孝蟹何尝不想直接对着方婷讲出这些话,告诉方婷她们一家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的那个世界已然犯了大忌,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每次他萌生出这个想法时,唇角那个不肯愈合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让他想起与方婷在山顶分手时的情景:他在方婷面前放下身段,低至尘埃,只求方婷能与他一起离开香港,为此他甚至愿意放弃他在香港拥有的一切重新做人,可是最终只换来了方婷一脸冷漠的拒绝……那天受伤的不止是被咬的唇角还有他男人的尊严。
是啊,方婷是方家人,和方进新一样有骨气不低头,方家受到那么多恐吓威胁,她却从没私下去求他放过自己的家人,而他作为一个男人,他受过伤的自尊更不允许他再次主动去找方婷,对她说出这些话。
忠青社的生意已经因为老爸的案子受到影响,他的手下包括丁益蟹在得知方家人报警时就起了杀心,一直在催他动手,可是丁孝蟹心里始终放不下方婷,无法像以往那样“又狠又辣”地灭门方家。
“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我爸爸平安无事,万一他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不会就此罢休!”在医院外,丁孝蟹已经警告过方婷和罗慧玲,但是没有作用。
他又对方家使出黑社会惯用的威胁手段,希望方家能识时务,自己撤诉或者离开香港,这样的话丁蟹的案子能够轻判,方家也不会死人,还能让他在社团兄弟面前有个交代这样,在江湖上保住一点颜面。
可结果是方家不但没有撤诉反倒是全家人都去法庭作证;为了反抗黑社会的欺压还穿上血衣上街游行。
丁孝蟹的“苦心”方婷不能理解,方家游行抗议就是在逼丁孝蟹痛下杀手。
丁孝蟹越喝越多,心里也越发的愤怒难过,
“婷婷,你最懂我,也最会伤我!”丁孝蟹苦笑了一下,接着又无奈痛苦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果然女人背叛以后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
忽然丁孝蟹又猛地抬头,双眼血红怒视着面前的空气大声地质问道:
“方婷,你是在杀人诛心!”
“你以前是最心疼我的!最懂我的!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对我?”
“黑社会是会杀人的!你不知道吗?”
丁孝蟹狠狠地灌了两口酒,接着用手点指着面前的空气厉声质问着,
“为什么不离开香港,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对着干?”
“是他在背后教你这样对付我的,对不对?”
“你依仗那个假鬼佬!你一定好钟意他!是不是!”
不觉间丁孝蟹已是额角青筋暴起,双眼凶光闪烁,阴鸷的面色愈发变得狰狞可怖,
随后丁孝蟹冷笑着说了两句“很好”,“很好”,
话音未落他就举起酒瓶向着茶几狠狠地砸了过去,玻璃茶几应声碎成了几块,丁孝蟹还不觉得解气,抬腿又狠狠地踹了一脚,将茶几踹翻,随后他又把客厅里所有能拿得起来的物件全部砸得粉碎。一边砸一边还怒吼着:
“好!既然你们方家人要我老爸死,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方家人活!”
随后丁孝蟹又踉踉跄跄地冲上了二楼,冲进了那间最大的卧室——他曾准备在这里和方婷共筑爱巢。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个自己精心布置的屋子,朦胧醉眼中好像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齐齐地嘲笑他,
“一个黑社会的古惑仔,怎么可能配有爱情?”
“我不配,我丁孝蟹不配!”丁孝蟹大吼一声,一脚就把床垫踹下了大床,又拽下了窗帘和那些他精心挑选的抱枕堆在了一起,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大火很快就在房间的一角燃烧起来,看着越烧越高的火苗,丁孝蟹又将床头柜上的一本厚厚的相册也扔进火堆,看着那个装满他与方婷合影的相册在大火里扭曲变形最后化为灰烬,丁孝蟹的心底竟生出莫名的快感。
“孝哥!孝哥!火要烧起来了,快点离开这!” 当阿龙从门口冲进来时 发现丁孝蟹正直挺挺地站在床边看着大火,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阿龙见丁孝蟹不太对劲赶紧拉住他就要往门外跑,丁孝蟹却一把把阿龙拉了回来,眼睛看着面前的大火,异常亢奋地说:“阿龙,你看,黑社会就应该做杀人放火的事,对不对?”
关键时刻阿程手上提着汽车里的灭火器冲了进来,一阵白雾过后,房间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那晚幸好阿龙和阿程一直偷偷跟着他,及时发现了别墅二楼的浓烟和火光,晚来一步,那一晚丁孝蟹也许就此葬身火海。
最后阿龙和阿程连拖带抱才将烂醉如泥的丁孝蟹塞进了汽车,离开了这幢别墅。
那日过后,酒醒的丁孝蟹收回余情,只求尽力保住自己的老爸,让他免受牢狱之苦。
那几日方家游行抗议要求恢复死刑的事也刺激了监狱中的丁蟹,导致他在监狱里上吊闹自杀,看着老爸头缠绷带寻死觅活的模样,丁孝蟹终于对方家痛下杀心 ——“总之我一定要保住你,就算做掉方家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