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有事要与您说....”
卫青人未到声先至,
大汉最可靠的男人,也只有在卫子夫面前才像个弟弟,
走进,见刘据也在,
卫青唤道,
“熊儿。”
“舅!”
刘据起身对着卫青行礼。
刘据喜欢家人唤自己熊儿,而不是陛下。
“正好你在,你舅妈为你缝了个毯子托我交给你,我总忘,等会你别忘拿着。”
卫青一家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刘据,
娘亲舅大,
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刘据心中流过暖流。
虽然父子关系复杂,但刘据绝对算是在身边人的宠爱下长大的,得到许多爱的人长大后不会对世界还以恨。
卫青一眼就注意到了二姐不开心,
小心问道,
“姐,一大早是谁惹您不开心了?”
“若要你放弃食邑,你能做吗?”
卫子夫看着卫青的眼睛,严肃问道,
不知二姐在这闹得是哪儿出,但既然问了,卫青还是如实回答道,
“自然。”
现在的大汉只有三个万户侯,
卫青,霍去病,李敢(李敢是代父李广的食邑)....
大汉列侯众多,可是列侯和列侯之间的差距,甚至可能比勋贵和白衣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有的列侯食邑不过几百邑,千邑已经算是大规模了,唯独卫、霍、李三人食邑极多,卫青足有两万六千户的食邑,可见刘彻是多宠卫青。
西汉食邑原本有治理权,皇帝担心滋生地方割据势力,于是把列侯在食邑的行政权基本剥夺了个干净,只剩下食邑赋税供养列侯,且列侯不能直接向食邑征税,只能通过中央下派的地方官员代为收税。
卫青愿意放弃两万六千户的食邑,仅用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卫将军果然为大丈夫,富贵于他如浮云!
尽管卫青答应痛快,但在场的,无论是卫子夫还是刘据,都坚信卫青能既说到也做到。
卫子夫满意点头,
卫青能成长如此,也有卫子夫的功劳,
霍仲孺若有生的天赋,那卫子夫就有教的才能,经她管教下的人,都有善的底色,
教才容易,教德却难,
既然仲卿可以带头放弃,去病和李敢,就更好说服他们了。
三位万户侯一带头,其余列侯也均可拿捏。
刘据只提出了一个想法,卫子夫已经想好要如何实现了,
卫青还不知二姐为什么说这话,卫子夫便开口解释道,
“熊儿欲施行均田之法,每户每口的田数都固定下来,如此便可抑制弃农从商之风。”
闻言,卫青表情严肃,他并非不知政,
“熊儿,要大舅带头放弃食邑倒是没问题,只是大舅有一事不明。”
“大舅您说。”
“均田到底是不是好的?”
卫子夫看着卫青。
卫青是刘据嫡系中的嫡系,若有什么话不可能憋在肚子里不说,
直言道,
“熊儿,大舅不知政,却也带兵打过二十年的仗,战场上士兵就是以军功激励,
没有军功,没有赏赐,谁愿意上去卖命?
既然大家都得到的一样,又何必奋勇杀敌呢?
正是有将军,众将士心里才有个念想,想着只要自己奋勇杀敌,早晚有一天也能当上将军,这是极重要的事情。
在大舅看来,你带领臣子,与将军带领将士没什么区别,没有田地的赏赐,大家都得到的一样多,谁还有干劲呢?”
卫将军所言,把“均田”一事推向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
他的话,其余二人听明白了,
推动将士奋进,并不是依靠忠义信念,而是利益。
“我也知道现在弃农从商之风难以抑制,”卫青顿了顿,本想遣词用句含蓄些,想到熊儿不是听不进去真话的人,直言道,“但我们不能捡起一个,又丢下一个。行均田,就是把肉食者的利都消了,肉食者与白衣没差别,天下是会乱的。”
卫青尽是老成谋国之言,卫子夫在心中也是认可,
“大舅说的是。”
听过娘亲和大舅的话后,刘据心里没别的,就两个字,
舒坦!
太舒坦了!
刘据现在体会到了挂机游戏的魅力,更是明白了为何游戏中不惜氪金也要追求SSR,有一群这样的人在身边,想不当千古一帝都难啊!
再加上这又是以刘据为核心的血缘团体,让君臣间的关系坚不可摧,
所以,也只有刘据能破局。
不然,换成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太子,都别想闯过巫蛊之祸的副本。
“说来~熊儿,你好好说说,你口中的均田到底是如何想的,娘和仲卿也好给你想法子啊。”
卫子夫和卫青都是满眼关切的看向刘据。
“娘亲,孩儿是该讲清楚。”
刘据清了清嗓子。
在刘据开口前,需要先知道何为均田。
均田制是北魏时期冯太后和孝文帝改革的田制。
均田制历经北魏、隋、唐三朝,不同朝代都对均田制稍加改动,以符合时代特点。
首先要明白一个概念,
均田制是国家给天下生民拥有土地的权力,而不是给土地实物本身,更不是平均土地。
如北魏授男子田四十亩,女子二十亩,为了轮耕休息地力,往往是两倍三倍的授田,
简单来说,
国家是告诉你,你可以拥有这些土地,拥有最多土地的上限就是这个数字。国家能授田就授给你,没能力授给你田地,你就想办法去弄,反正你能占有的土地就是这么多。
均田制第二个反直觉的设定,
看起来规定授田的数量是固定的,按理说,百姓和官员都该一样吧,官员也是人,也应授四十亩。
实则不然。
官员有另外的一套授田规则。
并且孝文帝在田四十亩的同时,又追加了一条设定,
奴隶和耕牛,也可以授田。
普通老百姓哪来的奴隶,就算是耕牛,也屈指可数。
实则这条设定就是为肉食者专门定制的,奴隶和耕牛授的田地,依然是算在主家头上。
均田制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的下限,限制肉食者的上限,而并非是简单的平均土地。
“娘,大舅,孩儿想的均田制并非均地,百姓与官员应有差别之分。”
闻言,卫青点了点头。
这才算实际,不然,只一味的平均根本无法实现。
“但,无论是百姓亦或是官员,其均分的土地,都归大汉所有。”
刘据此处,是与北魏均田制最不同的地方。北魏、隋、唐三朝均出的田地,百姓拥有永久所有权,基本等同于土地私有,而刘据的均田,土地依然是国有,并且有随时授田和收回的权力。
土地国有和土地私有,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
从上古至秦国商鞅变法之前,天下就没有私有制的概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连春秋时期,都不是土地私有,周王室衰微,群雄争霸,但周天子天下共主的身份依然是共识,周天子依然有权力收回诸侯国的土地,姬姓国都尽力维护周王室的威严,唯独野蛮的楚国性格直爽,直接就问周王是大臣周鼎重几何,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土地私有会产生土地兼并。
土地国有.......走向何种结果,就尽在刘据一人身上了。
卫子夫似乎领悟到了熊儿的想法,
惊呼道,
“你还是要保留列侯的食邑?”
“对。”
刘据点头。
就像大舅说的,没有利益的激励,百官如何能做事?再者列侯食邑大多是便宜老爹在位时封赏出去的,便宜老爹赏地也并非无缘无故,皆是为了嘉奖平胡之功,
有功,就该有赏。
平定匈奴,满打满算才过了七八年,当年因战功受封的列侯还都活着呢,转头刘据就把人的食邑收了,这未免太过分了,
这样下去,人心散了,谁还为你老刘家做事?
考虑到这个,刘据必须保留食邑,
“等下,”卫子夫脑袋有点乱,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熊儿,你是说,既要保留列侯的食邑,你还要另外对百姓均田?”
“是的,孩儿是这么想的。”
卫子夫和卫青对视一眼,
接着,
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哪来的如此多地封赏?!”
这还用想?
刘据迷茫道,
“大汉缺地吗?”
................. .
“你想好了?”
霍去病走到霍光左边问道,
“你真想好了?”
又走到右边问道,
“你真真正正的想好了?”
最后绕道霍光身前,
霍光被霍去病烦得实在不行。
霍去病从来没有边界感,霍光的冷暴力被霍去病完全免疫,他非得把你烦到回他话不可,
“我想好了!”
霍光正声道。
昨日霍光同意霍仲孺一手操办的婚事,可把霍仲孺乐得够呛,当晚就把霍能找来了,拉着一起吃了个亲家饭,全程霍能面对霍家二兄弟,极尽谄媚之事。
在这两位爷面前,霍能可不敢倚老卖老啊!
对霍能来说,自己是抱大腿,而且是抱上最粗最粗的大腿的,这让霍能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我要当大汉丞相的老丈人了?
以至于连婚嫁的规矩都不讲了,霍能又把女儿叫来,和霍光见上了一面,不过只让这对男女私下相处了,说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
“我看你是真饿了,小光,哥平时没看出来,你小嘴儿挺馋啊。”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还不明白吗?”霍去病冷笑,“你是私下会了霍显见色起意了吧。”
“满口胡言。”
霍光冷冷回怼了一句。
反正这哥俩见面就是吵,彼此都习惯对方的说话方式了。
霍去病看着霍光的眼睛好一会儿,见老弟不是在说谎,知道霍光并不是饿了,用心的想了想,霍去病开口道,
“你是怕咱家太大了,自己留个破绽?”
霍光回了一个“你还不算傻”的眼神,霍去病摆摆手,
“你别这么看我,你哥可不傻,大多时候只是懒得想而已。论文论武,实则我都在你之上,怕你太难过,我才让你一局,若我全力和你争大汉丞相的位置,那轮得到你来做?”
霍光:“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霍去病想了想,
叹口气,
“你这是何必呢?”
“你可知,这门亲事,是陛下在暗中撮合的。”
“据哥儿?这不可能!”霍去病断然否定,“据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他比谁都清楚,据哥儿什么都好,唯独有一处缺点,关键时刻,会对亲近的人心软,据哥儿怎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招来钳制小光?
“不是陛下,是那位。”
闻言,霍去病露出恍然的表情。
若是太上皇就不奇怪了,
常规操作。
“陛下这是还记着你仇呢。”
与刘彻共事多年,虽然刘彻没搞过霍去病,但他搞别人的时候,霍去病看过不少,了解陛下是个极记仇的人,
就算当事人都早忘了,刘彻还记着呢。
“但你这亲事我不同意,就算你拒绝了,陛下也拿你没办法。”霍去病歪着头继续道,“你娶谁都行,唯独这霍显不行,我今天去查了查,这女人可是毒物啊。”
“唉,我与你都白说了,重点不是我娶谁,而要让陛下放心。”
怕霍去病不知道是哪个陛下,霍光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当今圣上。”
“你让据哥儿放心什么?你还是不懂据哥儿,据哥儿要是不放心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用你,更不会把你带出平阳县。”
“李敢为大将军,和我这不是一回事吗?”
“这哪里是一回事,咱们一门兄弟,又是大将军,又是丞相,你觉得这好吗?李敢为大将军,实则政事都在我身上,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据哥儿最信任我了。”
霍光哑然,
“好,就算如此,你不觉得我们霍家不要让陛下担心吗?”
“你又开始了....”霍去病无奈道,“我为何与你总是说不通呢?霍家如何如何,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揣度圣意,也不是你该做的,
小光,你什么都好,唯独这点不好。
你就如此肯定,你知道据哥儿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