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是随便编出来的一个名字,你会信吗?”
“是吗。”汪岑没有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既然这样,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诶诶诶!”孟随安眼看着他转身就要走,急忙抓住他的手。“那个……不是……”她极少在这人面前这样的语无伦次,她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也愣住了。
她似乎很担心,汪岑今天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解释这件事情了。
孟随安想了想,她唯一在这人面前需要隐藏的事情只剩下了她是孟神医的徒弟这件事。汪岑一心只想知道汪州的死亡真相,让他知道了也并不会有什么帮助,更何况她对于汪州死亡的事情也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想了想她缓缓的说道:“其实……这个故事没有很复杂……”
“我当初要做仵作的时候,收养我的师父其实不是很同意……”孟随安看到他停下了才缓缓松开了拉住他的手,“他并不是认为一个女孩子不能做这行,只是做这行的很多事情都不安全……”
仵作作为无论何时第一个接触到尸体的人,她时时刻刻都会成为一个靶子。若是在她的那个时代是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的,毕竟一个环节涉及到很多人,毒物检测、解剖尸体等等。环节涉及的人多了,他就是有手段一个个查到名单,也不可能知道是谁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原本整个这个朝代记录在册的仵作就十分有限。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有上几个仵作,像是京都这样的地方,仵作的数量能有两个人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在这样的时代,有些命案涉及太多有权有势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讲,人命就像是放在商铺里可供挑选的货物,明码标价,随时取用。
因此当她第一次向孟神医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本人还是拒绝了的,原因便就是如此。
“所以,我师父为了让我得偿所愿,就一直都在替我想办法。”孟随安说着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和对方向着京都的方向走去了。“因此就伪装了我的身份、姓名。这样出了什么事情,我换回原本的样子就能躲过一劫。”她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这次可是一点隐瞒都没有了。
汪岑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这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你和顺天府尹是亲兄妹?”
“当然了。”孟随安很肯定的说道:“这件事不是上次就和你说了吗?”
“你上次说是表兄妹。”
“有区别吗?”
汪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
这件事儿她理亏,她闭嘴。孟随安此时此刻非常后悔当初怎么就这么大意,非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名。真是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回到家又要被随遇磨叽上一个小时不可,干脆还是不要和他说这件事了。
“孟随遇,孟随安。”汪岑轻声念叨着,“随遇而安。”
“寓意好吧!”孟随安很骄傲的说着,“师父说我们俩的命太苦了,所以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希望将来一切顺遂,逢凶化吉。这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苦难都不用担心了。”
“我倒是不觉得。”她笑的很开心,“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还在怀抱里要吃奶的年纪。等我有记忆之后就是他和随遇两个人照顾着我,不知道有多好,怎么会觉得命苦呢。”
汪岑从未听她谈论起以前的故事,此时只是静静的看向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孟随安依然是笑着的,因为她本来就不觉得这是什么难过的事情。既然将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抛弃,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最后无外乎就几种结果,而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可她被孟神医捡了去,孟神医把自己毕生的医术智慧教给自己,在得知她和随遇想要做的事情时也绝不干涉,而是想尽办法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做。
相比前生,自己孤身一人,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在其他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长大。虽然最终遇见了自己在那个时代的师傅,教给自己的知识即便到现在也用得上。可是每当看见逢年过节时大家团聚在一起,她还是会羡慕,会憧憬。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为何要做一个仵作 ?”
汪岑的问题,她曾经也问过自己前世的那个师傅。
当时她在得知对方的职业时也很惊讶,她的师傅是转专业后学习的法医,很认真,每次都能考到第一,毕了业后在很有名的地方实习。可当她问了这个问题时,她在师父眼中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那时候她才知道,师傅的亲戚曾经在一次外出工作时不知道什么具体的原因,在工地被掉落的砖头砸到,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当时他的妻子想要向施工方寻求赔偿,却被对方以这个人原本就有既往病史这件事搪塞。说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却故意不向公司上报。谁知道是不是在发生事故之前,人就已经因为病发离世。
师傅说那个亲戚就是她的亲姐姐。她家里并不富裕,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么一倒下,留下她自己和一个尚不满周岁的孩子。
可知道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法医的人找上了她姐姐。说如果同意解剖尸体,那么他就能知道她丈夫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可是她姐姐固执的认为,解剖尸体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她的丈夫已经离开了,就应该体面的离开,不应该遭受这些肢解。
那天之后她便偷偷了解过很多法医的知识,直道这是真正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得出的客观结论。
她想了很多办法劝说她的姐姐同意法医的建议,最终姐姐同意了。
法医给出了最权威专业的报告,证实她的丈夫是死于高空坠落的板砖而不是心脏病发。
就是这份报告,让她的姐姐可以不用在担心未来一段时间内,她和自己的女儿该如何生活。
也就是那时候,师傅开始更深入的去了解法医这个职业。她发现,当案情模糊陷入僵局时,法医可以从尸体上了解到更多的线索。
比如,判断伤人的凶器从而排除来源;伤口的创面用力方向从而判断凶手的惯用手;陈旧性伤口和崭新的伤口也可以区分受伤的前后顺序。很多很多。
法医可以做的事,就是替尸体说话。让所有的真相最终,可以大白于天下。
因此她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夕阳正在落下,但是总有一天会重新升起。
“因为,总要有人替死去的人找寻正义。”
孟随安说着,眼中满是骄傲。
她热爱这份职业,只不过在这样的时代,她还是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或许,所谓的正义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太难维持了。
可即便如此,只要去做了,就总会有收获的。
“你还真是和其他女子不同。”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夸奖,不过孟随安还是问了一句。“不同,不好吗?难道天下的女子就都该守在闺阁、后院?”
“很好。”汪岑看着她,“你原本就是这样的女子,自然没有什么不好。”
“哎呦~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孟随安憨憨的笑了两声。
“我今天看你们来找公主,怎么这么轻车熟路的?雅君她…成安公主她经常跑出来吗?”
“成安公主小时候在宫外长大,性子活泼,最得陛下宠爱。只是如今做了公主,便不能像往常那样在宫外随心所欲了吧。”
只是公主出逃,受累的是他们这些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原因,公主时不时就会出门逃走。不过时间长了,知道会给别人添麻烦,她就在书房里藏好一封书信。等到谁找到了,她也在宫外玩的差不多了,顺着信上的地方就能找到她。”
“她还…挺贴心的哈…”
“是嘛。”
这个话题不好,孟随安赶紧换一个。“成安公主,叫方远哥哥?他们俩很熟吗?”
“算是吧,太师的女儿方媛在宫中做贵妃。陛下特意恩准方远可以时常进宫探望她姐姐。因此才认识,渐渐熟络起来吧。”
“还真是交际花一样…谁都认识…”
听不太懂她口中交际花的意味,但是汪岑并感觉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词。
回到京都内,孟随安便看向他身后的邤风,对方一副刚刚被刷新了世界观的模样。
“那个啥…我的事…”
“他们两个跟着我,你信不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随安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看他…”她指了指他的身后,“他人都傻了,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他也该成长了。”
嗯?孟随安愣在原地,这和成长有什么关系?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汪岑看着她,眼神中有了几分笑意,“小心回去被你哥哥念叨。”
“哦…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孟随安准备离开,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冲着他说道。
“汪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