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扶起已经崩溃的王锦鲤，感觉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整个人轻飘飘的。
薛阿姨一手牵着自己家的孙女，一手牵着果果，陪着小两口下楼取车。
这期间，果果一直偷瞄着妈妈，心脏在怀里蹦蹦直跳。
长大这么大，第一次和妈妈冷战，第一次离家出走，妈妈一定吓坏了。
待会儿，说不定一向温柔似水的妈妈会在车内狠狠暴揍她一顿。
王锦鲤却没有想着怎样教训果果，她整个人已经懵了，感觉双腿直发软。
她像是一个木偶，被顾明安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果果低着头钻进了车内，脸上写满了胆怯，不时从后视镜里面偷瞄妈妈几眼。
顾明将母女俩安顿好，从汽车后备箱取出两瓶酒递给邻居薛阿姨。
“薛阿姨，今儿是小年夜，这两瓶酒送给叔叔喝！”
“哎呀！无功不受禄，你们太客气了！”薛阿姨一边婉拒着，一边已经接过了两瓶梅兰春。
一路上，王锦鲤脑袋歪在车窗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妈妈，对不起，果果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妈妈，求你原谅我，我不应该离家出走！”果果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是极度渴望妈妈能够快点原谅她。
她觉得妈妈骂她一顿，或者打她两下子也比这样一言不发让她心里舒服点。
王锦鲤全程没有搭理果果，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肝癌”这两个可怕的字眼。
她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得这种病，人类似乎总觉得一切灾难都不会降临到自己家人身上。
所以当命运那双血淋淋的双手掐住他们的脖颈时，他们几乎无力反抗，甚至无力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双肩开始剧烈地颤抖，大颗大颗眼泪滚滚而下。
顾明一边开车，一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了。
她像一只刺猬一样，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妈妈——你别哭了，果果知道错了！”
果果突然站了起来，从后面伸出一双手臂亲昵地勾着妈妈的脖子。
王锦鲤被触碰时，整个人像刺猬似的将自己缩得更紧。
在果果印象中，爸爸每次惹妈妈生气，只要对妈妈撒撒娇，或者亲妈妈两下子，妈妈就会“噗嗤”一笑。
于是果果探出小脑袋，学着爸爸的样子在妈妈左边脸颊上吧唧了一口，然后撒娇道：“妈妈，你就原谅果果一次吧！”
“你烦不烦？你外婆生病了，你知不知道？”王锦鲤突然回眸冲着果果大声吼道。
她眼圈发红的样子，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果果当场吓懵了，连哭都忘记了，整个人愣在后座不敢再吱声。
顾明见状赶紧安抚果果，“果果别怕！妈妈不是故意的！外婆生病了，妈妈太心急了！”
果果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路上母女俩都在哭，顾明急得抓心挠肺。
他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似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并且每隔一段日子就要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抵达人民医院肿瘤科，岳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从护士吧台问到了岳母的病房。
“爸——妈——”
顾明喊了两声，岳父岳母看向门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丁雯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床上六神无主的样子，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的发型。
“爸，您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岳父看了一眼手机，扯了扯嘴角：“刚才你妈在睡觉，我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丁雯丽抬眸看向女儿时，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讨好和羞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女儿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畏惧和亏欠。
王锦鲤一对水眸，早已经像失修的水龙头，两行热泪滚落。
她慢慢走向母亲那张病床，越发觉得母亲的脸色就像是一瓶洋槐蜂蜜。
她可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吃货，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联想到食物。
母亲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始终都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王锦鲤心口一紧，母亲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她都已经得了癌症！
癌症啊！大病啊！过去医学不发达的时候，癌症=死亡！
果果低着头站在一旁，顾明将这丫头离家出走的事情和盘托出。
岳父岳母都大吃一惊，果果嘴巴瘪了瘪，委屈地哭了起来。
“果果，如果以后想外公外婆，让爸爸妈妈送你回来！”丁雯丽虚弱地说道，眼睛始终带着笑意。
“如果爸爸妈妈没有时间，果果可以打个电话给外公，外公亲自去接你回来！”
王锦鲤一对水眸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母亲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语气甚至有些难为情。似乎她得了这样的病，都是她的错。
“又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切个肿瘤嘛！医生说心态要积极乐观，说不定还能活！
你和锦俞工作都忙，尤其是你公司最近出了那么大的事，一定有许多后续事情都需要你去处理。
你爸照顾我就够了！”
王锦鲤的情绪像是到达了瓶颈口，她从未想到有一天癌症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会落到妈妈的头上。
即便过去她和母亲已经到达生疏的地步，此刻她却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
“妈，您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丁雯丽抚摸着女儿一头青丝，温柔地说道：“乖女儿，放心吧！妈还要等病好了给你做红烧鲫鱼呢！鱼籽都给你吃！”
王锦鲤含着热泪看着母亲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她的脸色蜡黄中泛着可怕的黑，那是大病之人才有的气色。
她第一次觉得母亲可能要离开自己了，强烈的恐惧让她紧紧地抱着她。
她害怕一旦松开，母亲就会被死亡之神带走。
“妈，以后我不和弟弟争了！只要您活着，好好地活着！”
果果看见妈妈哭成了一个泪人，终于意识到外婆得了重病。
下一秒，果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外婆，你不要离开我们！我不要外婆死，我要外婆长命百岁！”
丁雯丽搂着女儿和外孙女，三个人哭成一团，“果果放心，外婆一定会好好活着。”
“外婆，你陪我一起去看北京天安门，去爬万里长城。”
“果果放心，以后外婆会陪着果果一起去逛遍祖国各大名胜古迹。”
王锦鲤心中的痛楚更甚，泪水更汹涌地落在脸上。
“妈，我们还有很多‘以后’！‘以后’就是希望，‘以后’就是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