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中,画卷悬浮在半空中。
画中山水流转着荧光,似动非动。
苏牧站在画卷之前一动不动。他的心神都不自觉地沉浸在画中,感受着暴雨落下的盛况。
不知何时,李清词离开了听雨阁,坐在听雨阁外的凉亭中煮着茶水。
“小师弟入画了?”顾养浩问道。
在苏牧来到书院之后,顾养浩走出那间书舍的日子也变多了。
李清词往听雨阁看了一眼。“小师弟天资不错。不到两日修成了山海卷。世人都说灵苍剑术难以领悟,他们更不知道灵苍剑术难就难在防御剑法上,也就是山海卷。”
说到此处,李清词笑了一声。“没想到小师弟修成了最难的山海卷,偏偏这简单些的雷火卷不得其法。”
不到两日,剑法小成。
若是简单的剑法,一两日小成,甚至修行圆满都不奇怪,但这是失传已久修行极难的灵苍剑术。
听到李清词的话,顾养浩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小师弟确实有些让人看不懂。”
顾养浩坐在了李清词的对面,继续说道:“你特意为小师弟作了一幅雷雨,确实费心了。”
李清词的画是一个世界,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幻境世界。幻境世界是洞天秘境的最初形态。所以,言灿才说三师姐主掌着玲珑书院。
玲珑洞天一直都是李清词维持着。
听雨阁中有很多画卷,并非每一幅画都能够意境存在,尤其是让人沉浸心神感悟道意的画。
在知晓苏牧修行雷火卷多日还未入门之后,她特意作了一幅雷雨。
李清词煮好了茶,倒了两杯。“希望这一场大雨能给小师弟一些帮助。”
在画中世界,苏牧缓缓升空,任由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响大地,落在苏牧的心底。
大雨浥轻尘,惊雷诛妖邪。
云层中雷光闪烁,如同恶龙的咆哮。一声声咆哮将大雨汇成河流。
群山之间的江河涨了一截又一截,淹没了两岸的田地,冲垮了乡野的村落。
轰隆隆!
一道道惊雷落下,如同在天地间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动如雷霆。”苏牧默默念道。风雨酝酿之后,迸发雷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在速度。”
山林间,长了千百年的古树落了一道雷,火光乍现,赤红的火焰猛然从树干中窜起。
继而,火焰缭绕,朝着四面八方的深山密林蔓延,和雨水交织。烟雾弥漫,冲天而起。
火光在烟雾中闪烁着,绵延不息。
苏牧若有所思。“雷孕育了火,大雨灭不了的火。”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声渐小,烟雾缭绕在群山之间,恍若人间仙境。仅是一盏茶的时间,一场火烧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毁了一片又一片的山林。
“侵略如火。”
轰隆!
又是一声雷落下,崩碎了峰峦,炸出了火星。
湛蓝的雷霆缠绕着赤红的火焰,雷火交织成剑光将天地撕裂。
“或许是这样。”苏牧并指比划着,引动雷火卷的剑招。指尖斩出一道剑光,遁向天际。
雷霆有万钧,赤火可燎原。雷与火,极致攻伐。
苏牧望着火焰肆虐在山野间,看着雷霆轰碎城池,恐怖的破坏力让画中世界化作了一片废墟。
隐隐间,苏牧生出一种不适的感觉。从心底,他便是讨厌这种崩碎毁灭的场景。
“小师弟第一次入画,是哪一幅画卷?”顾养浩饶有兴趣地问道。
苏牧的第一次入画是南客带他走进了听雨阁。南客只是让他用心去看这些画卷,再也没有多说其他。
李清词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吐出四个字。“大梦千秋。”
随即,顾养浩的神色也变了,眸子颤动着,好似听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消息。
大梦千秋,这不是李清词作的画,而是出自玲珑书院那位院长。
在千年之前,乃至更久远的年代,玲珑书院的院长作下了这幅画。大梦千秋一直都被收藏在藏书阁顶层,极少人能懂画的意境,所以它像是蒙尘的明珠被人忽视。
直到李清词走进了藏书阁,在大梦千秋前站了一日,然后将它带进了听雨阁。
这也是千年之后,唯一有人感悟了大梦千秋。
李清词是第一位,苏牧是第二位。
顾养浩也曾见过大梦千秋,却不知所云。就像他见到了不认识的文字,无法理解文字所表达的意思。
“大师兄说过,能够感悟到大梦千秋意境的人定然天资卓绝。小师弟,这颗明珠终不会蒙尘。”顾养浩隐隐看见了苏牧夺得秋猎榜首的那一刻。
李清词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大梦千秋的场景。
她和苏牧一样,站了一日然后忘记了那日所发生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进了藏书阁,魔怔般地在画卷前站了一日。
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的某一个夜里,那一日的记忆像是潮水涌入她的脑海。
梦境,亦或是真实。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她所见,是她所想。她所想,便是她所见。
这就是大梦千秋的意境。画不是画,看见的是内心深处和灵魂本色。
“每个人所见的大梦千秋皆是不同。”李清词说,“小师弟大约是看清了他的内心,所以修行雷火卷有了阻碍。换句话说,极致攻伐的雷火卷并非小师弟心中所往。”
顾养浩微微点头。以过往见品性,苏牧孤身断后,牺牲小我,却不是嗜杀之人。他的剑是守护的剑,是平天下护苍生的剑。
“武技秘术无善恶之分,极致攻伐的雷火卷也好,极致防御的山海卷也好,它只是一门剑术。小师弟要明白的是这一点,兵刃为凶,作恶是人。人心决定了善恶,决定了是非。”
“希望他能明白。”李清词又朝着听雨阁望了一眼。
话音刚落,苏牧身前的画卷落下,画上的墨迹如四散的一缕缕烟雾,落进了书桌上的砚台里。
本是空空如也的砚台再度装满了墨汁。
而画卷中只是一张空白的画纸。
苏牧睁眼,眼中异彩连连,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原来是如此。原来是如此。”
听雨阁外的两人闻声,相视一笑。“看来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