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气氛被打乱了,东霖帝和德福一时间相顾无言。
邵乐嘉这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都觉得尴尬了。
他以前有自闭症,喜欢自己待着,后来自闭症好了,无论是安静还是热闹他都可以习惯,可想而知连他都觉得尴尬的氛围是有多尴尬了。
感觉自己和悦悦姐姐在这站着有点多余。
“悦悦姐姐,我们要不要先走啊?”
霍妜‘啧’了一声,“走什么,我走了这里的法术马上就没。”
现在德福身上那可以供他像正常人类一样接触到活人的灵气,是从她这分出去的,一旦她走出范围,灵气自然而然会消失。
“哦...那好吧。”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那边的东霖帝和德福公公也听见了。
良久,东霖帝叹了口气:“赐死你的不是朕,你怨朕吗?”
霍妜在旁边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对话,这个展开,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德福摇了摇头,他的嗓音听上去很是年轻,和刻板印象中那种尖细的太监声音完全不同,“奴才不怪陛下,奴才知道那不是陛下。”
“既然知道,为何不保全自己?”
东霖帝音调忽然拔高,能感觉得到他情绪里有一丝隐隐的怒气和无力。
霍妜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感觉后面会很是伤感。
一般这种戏份不都是这样吗,忠仆再情真意切表达自己的忠心,微笑着祝自己主子以后和乐幸福,然后两人泪流满面的告别,留下活着的人愣在原地悲伤。
她不爱看这种戏份,直接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花花草草发呆。
邵乐嘉也学着她的动作,将视线移向别处。
直到那边传来一声低笑。
“为何不保全自己?”
德福的腰背渐渐挺直,抬脸笑着看向东霖帝。
东霖帝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随后就看到德福嘴角压下,大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啊!谁知道那东西把你弄去哪了,你还活没活着,老子还不是为了救你!他妈的,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你奶奶个腿的!”
“......”
霍妜:“?”
邵乐嘉:“?????”
长这么大以来从没被人吼过,东霖帝一下子被吼懵了。
他就没设想过德福这么急赤白脸的跟他说话的样子。
感觉三观忽然碎裂。
“你......”
东霖帝甚至想问一句你是谁。
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说话的语气,还有挺直的腰背,都太陌生了。
“你什么你。”德福抬首挺胸,俨然没有一点当奴才的模样了,“我现在不是活人,为什么还要遵守活人的规矩,反正我无父无母的,也不怕你诛九族。”
东霖帝:“......”
【说的好有道理,朕居然反驳不了。】
他憋了好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不会是因为恨朕才待在这里徘徊的吧?”
应该不能吧?
他觉得他们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啊,这么多年他对德福一直不错,人人都知道德福是皇帝驾前的红人,就连皇后都不敢得罪他。
同时,德福也是东霖帝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身边人。
“你觉得呢?”德福呵呵一笑,“奴才心里憋了好多话想跟陛下你说的呢。”
“...说什么?”
连霍妜这个没怎么和东霖帝相处过的人都看出来了,这皇帝现在在心态崩溃的边缘,甚至都不用读心。
“说说陛下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你操了多少心?啊?我真服了,老子三岁就进宫,五岁当你的贴身太监,刚当上没几天,你特么晚上出恭不去茅厕,就在门口尿尿,我特么搁那睡觉呢,硬生生给我淋醒了!”
“没过多久,陛下你还开始梦游,这次倒是知道去茅厕了,但险些掉进坑里,我特么为了救你,把你拉上来了自己掉下去了,你第二天醒了还问我为啥神身上一股屎味,让我吃饭的时候跟猪一桌。”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先不说了,后来去皇宫书院,你自个儿想逃学,偏要让我去假扮你代课,你是觉得人家太傅不认识皇子是吧?害得我之后也得跟着你一起读书!”
“我一个太监,我就是个奴才,我只负责伺候你,我读书干嘛呀?”
“......”
德福那嘴跟个机关炮似的,愣是从穿开裆裤的事儿说到了死之前,时间线跨越得相当远。
东霖帝被吓得都忘了这里还有两个人在了。
霍妜和邵乐嘉也没好笑出声。
他们也没想到东霖帝私底下其实挺二的,而且是从小二到大。
直到德福说起去年,东霖帝大半夜睡不着突然想看凤凰花,想要摘一堆放到寝殿里面,说好看。
但整个皇宫只有皇子宫苑里面有这么一棵凤凰木,他愣是把德福从睡梦中叫醒,两个人偷摸的来了皇子宫苑。
结果因为时间太晚,都没什么精神,东霖帝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砸倒了在树下等候的德福,又碰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坨狗屎没被清理,黑夜里看不清楚,两人双双倒在那一大坨屎上。
这动静实在太大,立马就吸引来了一堆在附近的侍卫和守夜的宫女太监。
然后东霖帝果断把锅摔在了德福身上,在众人来之前拿德福的衣服擦干净了脸,说他有失体统,罚了德福二十大板。
虽然那二十大板是假打,并不疼,但这件事在宫里已经流传开了,有些不喜欢德福的宫人,以及被德福拒绝过在圣上面前美言的嫔妃都在背地里叫他屎公公。
霍妜:“噗。”
邵乐嘉:“哈哈哈哈嘎嘎嘎......”
早就被一顿吐槽说得无地自容的东霖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德福的嘴,“你住嘴!!!”
在儿子和他国王妃面前把脸都丢光了啊!
“我不!反正我死了,以后别人怎么议论我都听不到了。”
德福现在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被人喊了这么久屎公公,总算是沉冤得雪。
虽说知道真相的只有两个人。
“所以你在这儿这么久,就是为了数落朕?”东霖帝痛心疾首。
【难道朕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好的地方吗?】
“也不全是。”德福笑了笑,“更重要的是为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奴才的直觉还是这么准,知道陛下洪福齐天,不会那么轻易被邪祟取代的。”
东霖帝那点心痛平复了一些,“德福......”
“毕竟祸害遗千年。”
“......”
你还是赶紧滚去投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