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都城这几日春光正好,但今夜有雨,天色阴沉,雨声沉闷。
“你是天齐国的三皇子,不受宠,当初被送到中元当质子的。”
系统苦着脸,很是头疼的样子:“咱们还得回去夺皇位?”
“是。”许然很冷静:“不着急。”
一袭黑衣的青一进了内室,对桌前的男子抱拳道:“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手持书卷的男子姿容俊逸,身形清隽,偏偏手里的书既不是什么史书策论也不是什么诗集书画,而是一本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
话本子被扔在桌上,上面的画面不堪入目,青一对此见怪不怪。
“知道了。”许然笑道:“下去吧。”
直到确认许然是真的睡下,青一才悄然退出去。
片刻后,床上的人方才坐起来,连鞋都还没穿上,外面就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公子,可有事吩咐。”
“进来。”许然沉声道。
来人身着和青一形制相同的黑衣,以黑布覆面,看不清容貌,他进来之后却是单膝跪地,不称“公子”,而是低声道:“殿下。”
中元皇帝共赐给许然护卫五人,排行由青一到青五,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而青三,则是在刚来的那一天就被原身悄悄处理了,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么长时间一直没露馅。
“今夜费心,我要出去。”
雨声渐大,没人听见瓦片轻移的声音。
*
静思堂的窗缝里透出湿冷的风。
裴温辞穿着略显单薄的长衫,他刚受了一顿家法,白色的长衫上隐约有血痕。窗缝关不严实,原本能抵御寒风的布帘不知在谁的授意下被取走了,他任由冷风鞭挞他还渗血的伤口,神色冷淡的抄写家规。
抄完三遍家规才能放他出去,现在才刚抄完一遍,如果速度不快一点,他现在的身体会撑不下去。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缓缓打开。裴温辞执笔的手顿了顿,并未抬头,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小温。”一道温柔轻缓的嗓音传来,像是带着无尽的关切。
祠堂的烛光晃荡,裴温辞慢慢抬头,唇色苍白浅淡,表情带着一丝委屈:“母亲,我就知道您会来看我。”
裴夫人眼眶微红,快步上前将食盒和药膏都放在案桌上,疼惜道:“傻孩子,母亲当然不会不管你。咱们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敢得罪那个许公子?”
末了,她又叹气道:“母亲给你带了粥,你多用些,身上的伤自己也小心处理,你自小就身子弱,这么熬怎么受得住,母亲再同你父亲说说好话。”
裴温辞瞥了一眼那药膏,心里只想笑,既然要做戏,不带郎中进来就算了,药膏也算不得什么顶好的东西。
他低垂了眉眼,模样安静又乖巧,等裴夫人说完,才轻声道:“多谢母亲,母亲别为了我惹父亲不高兴。”
裴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裴温青冷眼看着门被锁上,然后打开食盒,开始喝粥。
被这么一打岔,家规他今晚铁定是抄不完了,如果再不吃点东西,那才真是亏了。
“轰隆——”
漆黑的天空被银白色的闪电划破,祠堂都跟着有一瞬的明亮,裴温青的指腹蘸了茶水,在桌上缓缓落下一个名字。
“许然。”
天齐三皇子许然,被送到他们中元做质子已经两年了,如今天齐日渐强盛,而这位天齐三皇子还颇得中元皇帝的喜爱,待遇竟然比中元几位皇子还好。在中元,众人皆敬称他“许公子”。
裴温辞此次受罚,便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泼了许然一脸的茶水。
这位天齐三皇子自入了中元就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不了明日就去死的赖皮模样,毫无身为质子的自觉,行事放浪不羁,中元这些清贵公子乃至皇子都被他冒犯了个遍,偏偏中元皇帝还纵着他。
至于裴温辞和他的渊源,还要从一场宫中一场宴会说起,那时许然已经来了中元一年,平日里叫一个逍遥快活,已然是“乐不思蜀”了。
皇上见那表演歌舞的舞姬貌美,笑着说要赏给许然做个贴心人。当时许然眉梢一挑,语出惊人:“陛下好意,只是许某天生断袖,哪怕是美人,我也只要男的。”
殿内当时寂静一片,中元虽然民风开放,这些王公贵族里头也不是没有豢养男宠的,但谁会放到台面上来说?
皇上也愣了一会儿,但过来一会儿,却哈哈一笑,肉眼可见的高兴:“朕就喜欢你这性子!”
此言一出,许然更加放肆,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而后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姿容清隽、眉目如画的公子:“要说美人,这位公子生的才是真好,叫许某都移不开眼了。”
语气似笑非笑,十足的轻视。
当时皇帝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安乐侯府的公子也是给你评说的?快给人家赔个不是。”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只能揭过,裴温辞是一个姨娘早逝、不受重视的破落侯府庶子,而许然虽为他国皇子,却极得皇上喜爱。
等天齐势力大涨,许然在中元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今日茶馆偶遇,许然出言调戏,裴温辞不堪受辱,一怒之下将茶水泼在了他脸上。
裴温辞将桌上的名字用衣袖擦去,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
若是靠侯府,他这辈子都休想有出头之日……什么不堪受辱,这种事情,他还犯不上觉得屈辱。
只不过是清楚这位天齐三皇子利用他来做戏,那他干脆就顺水推舟,靠这位许公子来入当今皇上的眼。
总不能好处都让许然一个人享了吧?
皇上不可能不忌惮如今的天齐,虽然天齐并未要求让质子归国,看起来像是放弃了这位三皇子的样子,但皇上依旧不会掉以轻心。
这样一来,他这个对许然怀恨在心的侯府公子可不就成了皇上最好的选择?
今日是有赌的心思,虽然受了一次家法,但事情必定会传入皇上的耳朵。
但常年病弱的身体还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下笔的动作逐渐吃力,喉咙干痒,传出几声压不住的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