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乱子。”系统头一次这么严肃,“原剧情本该被改写,却因主角的执念自己衍生出来另一个小世界。”
“他该死在第一年,却不知在等什么,熬到现在。”
许然彼时刚从小世界出来,恍然间,他突然记起来,裴忱溪最后那几次记不清的梦境。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许然已经抬手点了申请进入世界。
有个人在等他……
自坠入鬼墓山那一日起,裴忱溪就已经走上了绝路,他是天底下第一个从鬼墓山这等人间炼狱爬出来的人。
又或者从鬼墓山爬出来的那个已经不是人,而是恶鬼,他提着一把屠刀,一路杀到了魔尊之位。
世人以为他会是正道的劫,他却早早为自己选好了坟墓。
这世界上没人知道裴忱溪是个什么样的少年郎,也没人知道魔尊是怎么得了这一身高深莫测的魔力。
杀死魔尊的不是筋脉寸断的痛苦,是深入骨髓的孤独。
*
魔尊轻轻睁眼,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黯然死寂,这不像是个活人的眼睛,这是个本不该活着的人。
漆黑沉重的玄铁粗链扣住了他的手腕,缚住了他的脖颈,幽幽鬼火不灭不息,映在他惨白的面容和血迹斑斑的唇瓣上。
这是魔尊将自己关起来的第四年。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第一年,可他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师尊,梦到了两罐仙蜜,梦到了一把断水剑,梦到了一团雾……
他一日一日地梦着,想看看这梦什么时候有尽头。
于是他熬了数不清的日夜,在深不见底的地底黑牢,有一个孤独至极的人,固执地守着一场美梦,痛苦的活着。
这场梦终于到了尽头,梦里那个和他长着一样面容的人最终也没被丢掉。
魔尊弯了弯唇,轻声开口:“这是个噩梦。”
数年未曾说话的他,这几个字说的极慢,极艰涩。
这是个噩梦……哄着他多活了这么多日子。
却什么也不肯让他等到。
他没有师尊,青霜仙尊那日并未出关……
他没有吃到仙蜜,那仙灵草也成功炸伤了那个内门弟子的手。
他也没有得到断水剑,他只见过这剑一次,就是他遁入这牢笼之前,那位面色冷淡,孤傲不群的仙尊将这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他也没有见过一团雾,那日在鬼墓山,是他一个人熬过来的。
“噩梦。”魔尊像是不解气,固执地重复。
这是惩罚,叫他多受几年苦,不可能让他轻易解脱。
他眨了眨眼,却有泪水慢慢落下。
倘若他有个师尊……
许然一步一步走入这地底深渊,他说,\"我看见了裴忱溪。\"
系统问他看见了什么,他却又不肯说了。
他看见了那个没有师尊的裴忱溪,生得一副清俊温润好模样,最后却硬生生地被逼着染上戾气。
可即便没有师尊教导,裴忱溪也没作恶,他杀了作恶多端的魔修,杀了残害同门的伪君子。
他没再害过别人,他此生只对自己最狠心。
许然终于看到了那个苍白瘦弱的青年,被数根粗重玄铁紧缚,他胸腔没有一丝起伏,像早已死去。
还是那根金链更衬他。
“该有人陪在他身边……”
许然的手穿过汹涌的魔气,紧紧握住了那只瘦削无力的手。
他说:“忱溪,醒醒,师尊来带你回家。”
魔尊的眼睫颤了颤,他没睁眼,可周身汹涌的魔气却悄然动了动,避开了许然伸出去的那只手。
许然却得寸进尺,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轻声哄着:“忱溪,将自己放开,你这样,师尊抱不到你。”
那只手下意识蜷缩起来,他想逃离这场梦,又被锁链制着,避无可避,而后又被人握得更紧了些。
这又是一场噩梦,魔尊忍不住想,哄着他活下去,现在又哄着他睁眼。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睁眼了,他看见了一双和梦境中一样温柔的黑眸。
“忱溪,师尊来晚了。”
裴忱溪想摇头,可脖颈被玄铁束缚,他动不了,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于是他只能慢慢地,用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艰涩的嗓子反驳这个梦中的骗子。
“我没有师尊。”
他一字一句:“没吃过仙蜜,不会用断水,也不会炖汤。”
他都看到了,可那不是他。
许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发,而后掩住了他的眼睛。
“忱溪,别哭……”
他不知道裴忱溪在这里等他。
魔尊有一瞬的茫然,而后突然笑了笑,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满是麻木。
“我不是裴忱溪,我是个魔头。”
早就没有人叫他裴忱溪了。
裴忱溪死在了鬼墓山,没人记得世界上还有个裴忱溪,没人记得青霜峰原本还有个杂役弟子。
许然缓缓放下手,看向那双眼睛,没有泪水,可那双眼睛分明在哭。
许然开始说他的小徒弟:“他想用仙灵草炸伤那个抢他东西的人的手,叫我不小心给破坏了,没有我,他炸着没有?”
魔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抿着唇不讲话。
许然就轻轻笑了,自己回答自己:“他炸着了,那内门弟子的手伤得厉害,养了一个多月。”
仙尊自言自语完,就又认真看向魔尊,夸赞那个没有师尊护着的少年:“做得好,真厉害。”
魔尊一滞,感觉仙尊又贴得近了些,隔着冰凉的锁链,他竟然感受到一丝温暖。
“忱溪,跟师尊回家,师尊教你炖汤。”
魔尊不敢呼吸,不敢眨眼……这是个怪梦。
“师尊教你练剑,给你喝仙蜜。”
魔尊的唇死死抿着,这是个梦……梦就会做完,会消失。
“忱溪,师尊想你了。”
魔尊的眼里落下泪水,他哆嗦着,颤抖着,喊出那个在这几年的黑暗与疼痛中,曾无声在心里悄悄喊过的两个字。
“师尊……”
师尊,他好疼,他不喜欢这锁链,他也不喜欢黑暗。
他喜欢桃花,喜欢烤鱼……他没尝过那烤鱼的味道。
他快要溺死在这场梦里,他甘愿溺死在这场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