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胸腔一股浊气直冲脑门,直觉自己这友人已无药可救,但一抬眼,见那弟子的碎尸上灵光大盛。
“摄魂之术?!”
那碎尸上逐渐漂浮起一个暗淡的幻影,不是那死去的弟子又是谁?
掌门斥道:“你疯了?这是禁术!”
“不碍事。”
裴忱溪见到那幻影时心中忍不住浮上怨憎,却在听到掌门的话时尽数变为担忧,他不知道这摄魂之术。
他焦急地看向许然,只见许然脸色淡淡,幽幽问那幻影:“你对裴忱溪做了什么?”
声音还是那弟子的声音,只是毫无感情,恍若梦呓:“我将他推入了鬼墓山。”
一人一魂一问一答,语调皆缓慢冰凉,极为诡异。
“如何推的他?”
“我受了伤,他帮我挡住了一击,我趁他不备,将他推了进去。”
“为何害他?”
“嫉恨他,资质碌碌,却得了仙尊青睐。”
“可知鬼墓山是何处?”
“我知,厉鬼遍野,怨气肆虐,无人生还。”
……
每答一句,玄清宫便寂静一分,待许然收了术法,已是一派死寂。
裴忱溪嘴唇微动,师尊……这件事无人见证,他只能自己担了这个苦果,可这样将他困死的无解的局,却被师尊轻而易举地破开。
他仿佛又成了青霜峰脚下那个狼狈的杂役弟子,茫然的看着师尊将自己护在身后。
许然看向脸色恍惚的掌门:“残害同门,该不该杀?”
掌门下意识一点头。
许然便微微勾唇,“我徒弟杀得都是该杀之人,若这算作恶,我手下亡魂是他的数百倍,岂不是恶贯满盈?”
这怎么能一样,掌门反驳:“他堕了魔。”
许然颔首,他知道,不仅堕魔,还成了魔尊,温声应下:“是,我带回去好好教管。”
掌门只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竟从青霜的面上看出一丝骄傲,教出个魔尊来,他还得意?
教管……这一个词在裴忱溪心尖打了个转,他还能做师尊的徒弟吗?
许然将衣着单薄的小徒弟往怀里一裹,看了看那扔在地上的屠刀,不是什么好东西,便管也不管,凌云而起。
空中已不见二人的身影,掌门才回神,“哪儿去?不回青霜峰吗?”
那青霜峰还有一窝兔子呢!青霜不在这几日都是他去喂食喂水。
裴忱溪怔怔地靠在许然的胸膛,就这么……走了?
他被师尊带走了?
许然胸腔震动,闷笑出声:“方才不是威风得紧么?这时候哑巴了?”
“还换了面皮,也亏得你想得出来。”
这样轻松带笑的熟悉语调,叫裴忱溪红了眼,他嗓音暗哑,却不再有那一丝刻意带出来的阴森。
“师尊,您怎么确定是我?”
许然笑看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师尊怎会连你都认不出?”
裴忱溪方才动了魔力,此刻经脉疼得厉害,他脸色一黯,即便师尊还愿意要他,他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许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睡会儿,待会儿醒了给你烤鱼。”
裴忱溪原不愿睡去,他恨不得时时看着师尊才好,他如今一时一刻都宝贵。
但毕竟力竭,在师尊的怀中他下意识放松,不再那样拼命紧绷着,不一会儿就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裴忱溪半梦半醒间怕这是梦,怕自己还在空荡荡的魔宫,一个翻身滚下床,却被手腕上一股拉力制住。
他心中一紧,骤然清醒,看见自己手腕被一根金链锁了,牢牢地将他困在这间屋子里。
他下意识蓄力,这根细细的金链却坚硬异常,怕是用断水都砍不出一丝裂缝。
他神色愕然,瞪大了眼睛,他被人捉了?可他不是被师尊带走了吗?
若是被人捉了,哪家的地牢是这个样子的。
窗外透过一丝光,映在锁链上,还闪着金光。
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裴忱溪一愣,便听见那道带笑的嗓音。
“醒了,吃不吃烤鱼?”
系统简直没眼看,宿主莫名其妙将人家锁了,等人家醒来第一件事却是问人家吃不吃烤鱼?
裴忱溪眼睁睁看着师尊走到他面前,将自己扶在床上坐好,开口要问的话哽在喉口。
许然捻了捻裴忱溪腕上的金链,不会伤了手,又十分牢固,不愧是一百多积分的东西。
他满意点头,对上裴忱溪难言的视线,他开口解释:“这是惩罚。”
裴忱溪认下,他着实做了许多错事,还连累了师尊。
却听师尊慢悠悠地补充,“你不认师尊,叫师尊伤了心,该罚。”
裴忱溪的心一颤。
“认不认?”
他猛地点头,生怕点头的速度赶不上眼泪落下的速度,“认,师尊怎么罚都行。”
许然就摸了摸小徒弟毛绒绒的脑袋:“好乖,奖一个烤鱼吃。”
裴忱溪被师尊这话说的面色微红,他又不是什么需要哄着的少年郎。
师尊的烤鱼是自己念了许久的,此刻真的吃到了,裴忱溪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以为自己是吃不到了的……
小徒弟的身形清瘦了不少,许然又多拿了个烤鱼递给他,这得有的养了。
裴忱溪吃的认真,将最后一口烤鱼吞入腹中,他慢吞吞抬眼:“师尊,您罚我多久?”
他锁在这里没法子给师尊炖汤,若罚的太久,怕就没机会了。
许然思忖道:“大约是三个月,你那魔功,我想法子修复一下,大约需要三个月。”
裴忱溪僵在原地,忽觉得经脉这隐隐约约的疼痛变得剧烈了,他忍不住颤栗。
“师尊,您知道了?”
许然垂下眼睛,轻笑一声,又抓着一个小徒弟的罪证:“原来竟还想瞒着我,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裴忱溪听不得这话,急的几乎要跳起来,“什么白发人!您,您真是!”
许然笑道:“好好,师尊不说,本也不是让你替我养老送终,是打算叫你同我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裴忱溪心中霎时酸楚刺痛,他如何不想……如何不想与师尊相伴一生?
“那魔功,”裴忱溪闭了眼,眉心紧蹙,附骨之疽般的疼痛在这些日子磨去了他身上师尊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少年意气,“那不是好东西,您准我练?”
“我成了个魔头,师尊……”
威风凛凛的魔尊此刻语气惊慌,像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
“不是魔头,是我徒弟。”许然将小徒弟揽进怀里。
“别怕。”
原剧情里的裴忱溪用玄铁缚了己身,这次许然用用金链锁了他。
是殊途,不是同归。
裴忱溪要走向的不该是深渊,该是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