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城,城墙外,时而刮起戈壁滩独有的狂风,那风势之猛,如同怒吼的巨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力量,肆意地在天地间肆虐。
风中还夹杂着飞沙走石,细小的沙粒如同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让人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每当这样的风暴来袭,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黄沙所吞噬,天地间一片混沌,分不清方向,也辨不明时辰。
而时至夜间,气温又骤然下降,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温暖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走,只留下一片刺骨的寒冷。
这寒冷之深,如同坠入了万年冰窖之中,每一寸肌肤都被冻得麻木,连呼吸都能在胸腔内凝结成霜。
士兵们的帐篷外,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即便是最坚韧的铠甲,在这样的极寒之下也显得脆弱不堪。
大虞的士兵们,虽然平日里训练有素,体魄强健,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也显得力不从心。
一些人开始难以适应,咳嗽声、呻吟声在军营中此起彼伏。
病魔如同无形的敌人,悄无声息地侵袭着士兵们的身体,接二连三地有人病倒,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然而,恶劣天气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随着风暴的频繁侵袭和气温的急剧下降,城中的生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粮草和柴火的储备开始告急,原本充裕的物资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消耗速度惊人。士兵们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抵御寒冷,而柴火则成了他们夜晚取暖的唯一依靠。
而在沙暴之中,契丹军队反而如同幽灵般穿梭,利用沙暴赋予的隐蔽优势,对大虞军队发起了一次次致命的偷袭。
大虞士兵在恶劣环境的双重夹击下,既要抵御风沙的侵袭,又要警惕敌人的突袭,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而当夜幕降临,瀚海城更是被严寒笼罩,寒风如刀,切割着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薄弱的防守在寒冷的侵袭下更显脆弱,契丹军队趁机发动夜袭,利用夜色与低温的掩护,对大虞军队的营地进行了猛烈的攻击。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动地,大虞军队在黑暗中奋力抵抗,但终究难以抵挡敌人的攻势,防线一度摇摇欲坠。
伤病营中,血的气味,尘土的气味混合着断断续续的哀嚎,不断地刺激着苏茹玉的神经。
自从瀚海城周围的天气变得极端无常以来,大虞军队的伤兵数量便直线上升。
每当苏茹玉踏入这片被痛苦与希望交织的土地,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层层涟漪。
她默默地在心中编织着祈祷,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祈求上苍,不要让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这满是苦难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呼吸还顺畅吗?”
苏茹玉一边解开对面人周身的绷带,一边耐心的询问。
伤者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声音微软地道:
“大夫,胸口疼得厉害,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苏茹玉正如往常一般照顾治疗病营中的伤兵。
苏茹玉听完伤者的回答之后,迅速检查了伤口,她发现此人是胸部受伤,有可能是肋骨骨折。
她轻声道:“好,你保持呼吸平稳。我现在要给你做一个简单的固定,减少胸部的移动,这样能缓解疼痛……”
苏茹玉处理完肋骨骨折的伤者后,便马不停蹄地查看下一个伤者。
苏茹玉提起医箱,目光缓移,她居然看到了乔天川!
只见乔天川面色苍白地躺在席子上,浑身上下虚汗淋漓,右胸处有一道刺目的刀伤,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一瞬间,苏茹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起来。
这可是致命伤!
止血!
苏茹玉只呆愣了两息,便迅速行动起来,她掰开乔天川的口鼻,检查口鼻里面有没有出血,以此判断刀伤有没有伤及肺部。
还好,口鼻之中没有血腥味,或许内脏没有损伤。
她拿出自制的绷带——布料短缺,绷带都是城中妇女们拆毁旧衣制成,对乔天川胸部的伤口进行加压包扎。
苏茹玉包扎完毕之后,唤来了一名强壮的侍从,嘱咐他紧紧地压着乔天川出血的伤口。
她去拿来清水以及酒水,准备清洗乔天川身上的其他伤口。
苏茹玉清理完乔天川身上的其他的伤口,抬头一看,发现那胸口的伤口鲜血仍是无法止住。
失血者,失其精也;精伤者,命之危也。
她心头一紧,动起了火烙法止血的念头。
火烙法就是用烧红的烙铁烙焦流血的血管,以达到止血的目的。
这火烙法虽是能止血,然而伤者也往往会因为剧烈疼痛而挣开伤口,或者是因为伤口溃烂而亡。风险极高。
正当苏茹玉举棋不定之时,乔天川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乔天川的眼皮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显得有些难以睁开,他咬牙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睁眼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站在眼前。
“茹玉……”乔天川艰难地抬起手,想握住心上人的皓碗。
可是他的手臂最终却因为身体无力而垂落,在他手臂垂落的一瞬间,苏茹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乔天川咧开嘴,笑了,他轻缓出声道:“茹玉……我这具身体,归你了……”
苏茹玉听得心中揪疼,她忽的闭眼,眼泪无声滑落。
她记得她曾经和乔天川说过,她想解剖人体。
在苏茹玉学习医书以及各种实践之后,她越发觉得若要治人的疾病,必先了解人的身体,这才生出了想要解剖人体的念头。
可是在当下,解人体是极贱之人才做的事,她是公侯小姐,又是朝廷命官,怎么会有人允许她去做这种事?
纵使她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可她总是要顾及家族名声。
再者,她也没有渠道弄到尸体。
所以,她只能想想,再找机会学习。
却没想到,乔天川如今却愿意将身体献出……
苏茹玉闭了闭眼睛,又将眼泪擦去,俯身在乔天川耳畔说道:
“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苏茹玉说完,便让侍从继续按着乔天川的伤口,自己去找针和线。
她脑中想起了当初乔天川缝马的伤口,既然缝合能加速伤口愈合,那么对于人体,是否也能同样有效,甚至成为止血的关键?
这个想法虽无前例可循,医书上也未曾记载,但这些日子的实践让苏茹玉隐约感觉到其可行性。
相比火烙法的残酷与高风险,这无疑是一个更为稳妥的选择。
只不过……
只不过,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她也不确定她能不能做成。
不确定的念头只出现了片刻,片刻之后她迅速调整心态,将手中的针在火上细细燎过,消毒杀菌,同时脑海中反复模拟缝合的过程,预想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及其应对策略。
此刻的她,已全然沉浸在救治的状态之中,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被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救治的本能所取代。
若要救活别人,那首先要相信自己能够救活。
此刻的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处理伤口,精准缝合,让乔天川活过来!
她手持银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虽有天光,但苏茹玉仍然让其他侍从点起烛火,以便照亮乔天川的伤口。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聚焦于乔天川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伤口虽已被初步包扎,但鲜血依旧渗透而出,沿着绷带边缘缓缓滴落,每一滴都像是生命之钟的沉重敲击。
乔天川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更加苍白,但他强忍着剧痛,努力不让身体颤抖。
他微微侧头,用尽力气望向正低头准备缝合的苏茹玉,眼中带着信任。
茹玉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她先用清水和酒水仔细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与污垢,确保缝合环境的清洁。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两侧的皮肉轻轻分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肌肉与血管。
这一刻,整个房间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她手中针线穿梭的声音和乔天川粗重的呼吸声。
每一针,苏茹玉都异常谨慎,她凭借着对人体结构的深刻理解与这些日子实践积累的经验,确保针线穿过皮肤的每一层都能恰到好处。
她时而轻轻拉扯线头,调整针脚的松紧度,力求将伤口闭合得既紧密又不过度紧绷。
躺在席子上的乔天川,手指紧紧地扣着席子,指尖都扣出了鲜血,但是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随着缝合的进行,乔天川的伤口逐渐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原本汩汩冒血的伤口开始慢慢收敛,鲜血的流速明显减缓,直至最终完全停止。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却逐渐平稳下来,眼中也多了几分生机与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乔天川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都被剧烈的疼痛所打断。
而苏茹玉则以更加专注的态度回应他,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线头被苏茹玉灵巧地打结固定时,整个缝合过程宣告结束。
“嗯唔……”
乔天川终是难忍剧痛,轻吟一声,这是他漫长手术中唯一的呻吟,透露出极致的忍耐与疲惫。
乔天川泄力躺下,他头晕目眩,却仍旧勉力支撑。
正当乔天川晕晕乎乎的时候,额头以及眉眼处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片柔软的冰凉,还有女子清凉的气息。
他感受到女子柔软冰凉的脸颊靠近了他的脸,丝丝缕缕的睫毛刮擦在他的脸上。
他心中一柔,想睁开眼睛,眼睛却被苏茹玉的手盖住了,他感受到了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在缝合过程中一丝不乱的手,此时在轻微的颤抖。
“不要死。”
女子清冷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睁眼去寻找,却发现苏茹玉已经提着药箱离去。
空中只留下冷香阵阵。
乔天川将手轻轻抚在右胸。
念我至此,虽死何惜?
而苏茹玉,在转身离去的瞬间,心湖亦是涟漪四起。
她深知,今日之后,乔天川于她,已超越挚友之界,那份复杂难言的情愫,如同手术后的疤痕,虽隐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