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孟浚一直坐镇京师,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精神不说是十分紧绷,但也可以说是不敢随意懈怠,现在皇帝出京南巡,在京的官员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而这段时间,杨恩虽不能说是大权独揽,在京师也算是一呼百应,天下太平了,杨恩每日处理政务,日子过的也是十分充实。
杨恩从孟浚起兵之时,还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到现在已是年过四旬,这个年龄,在朝廷上来说,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岁数,不出意料的话,杨恩还能为乾朝奋斗二十年。
这种好日子,直到江南的三叔给自己送了一个扳指而止。
这个扳指,杨恩一看,便觉得十分眼熟,似乎与皇帝平日所带的,并无两样,孟浚在称帝三年后,朝鲜王李淏给孟浚上贡了一枚扳指,而孟浚一得到扳指,觉得十分好看,于是平日里便时时佩戴。
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杨恩时常入宫,与皇帝相商国事,他自然是清楚的。
因此杨恩是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像,于是将送扳指入京的两人,再三询问,而两人皆是一致表示,“就是杨老爷无意中得到的,而且是正规渠道所得,是有人拿到当铺当掉了,杨老爷才得到此物。”
杨恩仔仔细细的看着扳指的细节,脑中不由的浮现天子佩戴时的场景,他再联想到如今天子南巡,前几日的朝廷内部邸报,言天子已至金陵。
而杨忠良,自己这个三叔也在松江,想到这,杨恩的脸色一白,难道是天子出事了?
至于杨忠良在松江的事,杨恩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其在松江府做些海贸的生意,挣了些辛苦钱,因此,杨忠良每年派家人给自己送礼,皆被杨恩所拒,杨恩还时常告诫这些亲戚,不能干违法国法之事。
得到扳指的杨恩,心神不宁,连第二日到府衙办公时,心中还想着这事,这时,一封金陵的军队调文,按规矩发到了朝廷之中。
这种事,平日里只能算是小事,小规模的军队换防,时有之事,只是现在天子在金陵,所以让群臣重视了几分。
杨恩本不在意,但看到军队调动的地方,竟然又是松江府,杨恩的政治嗅觉十分敏锐,这里面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挨到下值,杨恩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一回家,连饭都没空吃,便将扳指再次拿出来,仔细端详,越联想,杨恩的脸色越凝重。
他担心的是,杨忠良会不会干些不法的事,还很严重,还有可能和陛下起了冲突,甚至最坏的结果便是天子出事。
届时不说杨氏一族,身死族灭,便是连安定的乾朝,也要出大事,太子年幼,夺嫡?争位?武人举兵?这些词一个又一个的蹦上杨恩的心头。
扪心自问,杨恩在孟浚争夺天下时,一直在为孟浚的后方稳固呕心沥血,便是如汉时萧何,明时李善长一般,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在杨恩的内心之中,便是他自己身死,也不愿天下再起波澜。
杨恩想到这,咬咬牙,让人将那从松江来的两个人,给抓进柴房,他要亲自去问,问仔细了。
而那两人此时还没回松江,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师,怎么也要四处逛逛,玩一玩,因此,二人逛到快天黑了,才兴高采烈的回到杨府。
只是一回府,便被杨家的仆人给抓了起来,关进了柴房,杨恩等的都不耐烦了,他挥退旁人,紧紧的盯着二人,问道:“我三叔在松江,究竟有没有干出什么违反国法之事?”
二人有些发懵,随后相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杨老爷一直遵纪守法,从来没干过坏事。
杨恩听到这,从怀中掏出扳指,语气十分的严肃,说道:“本官不想唬你们,但是你们知道这枚扳指是谁的吗?”
见二人一脸茫然,杨恩接着说道:“这枚扳指是陛下的!你们赶紧说实话,若还是隐瞒不说,恐怕你们二人的身家性命都会丢在这枚扳指上。”
二人脸色一白,他们哪里想的到,杨老爷让二人送的东西是皇帝的,杨老爷只说扳指是从当铺收的,具体怎么收,他们哪里知道。
杨恩听到二人的话,又一次吓唬两人:“赶紧说实话,杨忠良在松江究竟干什么事情,陛下已经从金陵调兵,进入松江,若非大事,军队怎么会突然移防松江。”
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透露出一点的,什么托关系拿了些地,赶人的时候死了几个人云云。
杨忠良真实的事,二人也没那么清楚,他们说的基本上都是松江府城中很多人都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也让杨恩有些痛心疾首。
此时的杨恩真的有一种,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感觉。
直到两日后,杨恩所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天子已入松江,松江府上上下下的官员被悉数缉拿,而杨忠良赫然在列,还是此案之首。
消息传入京师后,京师官员对杨恩感观大变,杨恩上值时,诸多官员的眼光让其极为难堪,这一天,是杨恩为官后,最度日如年的一天。
待回家后,杨恩不进水米,彻夜难眠,及至天色微亮,杨恩还是决定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随后杨恩坐于书案前,奋笔疾书,写下了自辫疏。
“臣杨恩昧死再拜,谨上疏陛下。
臣心忧神乱,皆因松江族亲杨忠良之事,令臣寝食难安。
自接获那枚疑似陛下之物的玉扳指,臣便觉事态蹊跷,经反复询问送物之人,然其扳指具体所得,臣实难洞悉,臣常居京师,于松江族亲诸事鞭长莫及,以至对杨忠良所为,此前竟毫无察觉。
陛下明鉴,臣素日秉持公心,每念及陛下创业之艰,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惟愿乾朝昌盛,百姓安居。至于族亲日常行事,臣虽曾诫勉其奉公守法,然未能严督细察,致有今日之祸,臣实难辞其咎。
臣深知国法森严,纵为亲族,亦不可姑息,杨忠良若真有违法之举,臣绝不袒护。臣忝为杨氏族人,未能约束亲族,致使其或陷国法,此乃臣失察之罪,臣甘愿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