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认为,天下无论怎么变,都不会波及到圣人嫡脉,元朝又如何,想要统治中原,横扫亚欧的蒙古人,也得优待孔家,更不用说当初清廷了,八旗兵掳掠山东之地,到了曲阜,也得恭恭敬敬的拜祭圣人。
因此,在陶氏看来,八旗都这般优待孔家,难道如今的乾朝还不如清朝吗?所以,外头因为改制一事,闹的风风火火,而陶氏则稳坐宅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担心。
陶冲平见自己姐姐毫不在意,叹了口气,说道:“我在京城中,有一好友,他曾写信于我,言当今天子,对昔日姐夫上表降清一事,多有不屑之意,我担心,朝廷会强硬推行摊丁入亩?”
陶氏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不可能,这些都是祭祀田,朝廷用圣人之法,治理天下,难道真连圣人嫡脉都容不下吗?连给圣人祭祀的土地,朝廷都要收税,历朝历代,我还从未听过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陶冲平也觉得朝廷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但是昔日孔胤植上表降清,确实是恶了当今天子,因此,陶冲平希望其姐能用衍圣公的名号,号召天下士人,抵制朝廷推行摊丁入亩
………………
武进坤在六月初,经徐州,进入了济宁。
沿途中,各地方的官吏,皆是询问对孔家之地,该如何处置,而武进坤看着那庞大的田亩数量,脑中回想起天子的嘱托。
天子言:“改制,朕深知其艰,然天下赋税,在于民本,故不得不为之,卿乃朕倚重之臣,希冀汝披荆斩棘,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武进坤一夜未眠,次日清晨时,其模样吓了陆平一跳,陆平急忙问道:“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后还侧着脑袋往武进坤房间里面望去,陆平心中还以为是武进坤操劳过度,正想开口劝其保重身体。
而就在陆平开口前,武进坤苦笑一声,道:“史书之中,我武进坤之名,怕是臭不可闻了!”
陆平一愣,还以为他是担心江南士绅的编排,当即安慰道:“武大人放心,你这身负皇命,而且这改制也是为朝廷好,一些臭鱼烂虾,没那么大的能耐!”
武进坤摇摇头,道:“不是江南,是孔家,圣人后裔啊!”
陆平闻言眉头一皱,圣人后裔,确实有些棘手,稍微动动,怕是都会让天底下的读书人吵翻天了。
武进坤随意吃了点东西,又返身回屋,看着那厚厚的文书,里面记录了孔府中的土地分布,佃户数量,孔府家制,武进坤是越看越心惊。
土地数量庞大就不说了,孔府的仆役佃户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单单是孔府中的奴仆就近千人,若加上佃户,庙户,可以由孔府直接控制的户数,便可达数万户。
孔府对佃户,奴仆的管理和一般的地主士绅家完全是两回事,孔府就好比是一个小型的朝廷一般。
在孔府衍圣公之下,设有三堂,六厅,作为家族具体的管理和办事机构。
其中,孔府大堂是衍圣公申饬家法族规,审理家族案件之地,而这明显和朝廷严令禁止私设公堂有冲突。
而六厅也是仿照前明时六部的模式所设立,可分为典籍,司乐,百户,管勾,知印,掌书六个厅。
典籍负责祭祀的时的礼仪,司乐负责祭祀时的乐器,百户掌管林庙守卫,下设百户衙门,可以直接管理庙户。
管勾厅也和户部一般,负责收取各地的租粮,租银,下面还设屯官,总甲,小甲等,俨然就是一套独立的机构。
知印,掌书,掌管印信和文书,此外,还有从三品到九品的圣庙执事官数十人,属员六百名。
凡孔府佃户,庙户,仆役及孔氏族人犯了法,概由孔府自行审断,孔府可以开堂审讯,可以持信票随便抓人,也可以动刑具,武进坤可以想象到,孔家灾年时,为了兼并土地,定然会有无数的罪恶在里面产生。
看到后面,武进坤气的将文书拍在桌上,对着陆平语气冰冷的说道:“我就是被万人戳脊梁骨,我也要把新制套在孔家的脑袋上,孔府如此行径,岂有半点圣人风骨!”
陆平闻言,也担心武进坤一不小心搞出不可收拾的事来,于是他对着武进坤建议道:“武大人,这事看起来有些大,不如写个密函,由我青鸾卫密奏陛下。”
武进坤眉头一皱,道:“不用,我自用朝廷的规制上疏,将这里的情况,详细上报。”
“哎呀,武大人,你这一上书,那满朝不就知道了,走我这边,就是密函,朝廷那些文官看不见的,咱们先悄悄的把事告诉陛下,万一闹大了,到时候不可收拾!”
说到这,陆平又补充一句:“不过,无论如何,这里的事,我肯定是要报给陛下的,武大人,我是建议啊,你这要是上疏到朝廷,那肯定是一场大风波,咱们现在刚到济宁,什么都没准备,就硬上,那接下来的事,可能就不太好办了!”
武进坤听后,沉思良久方才开口,语气平缓的说道:“如此也好,便将孔府一事,密奏陛下,陆大人,青鸾卫需先暗中搜集孔府草菅人命,私设公堂,以及强占土地等各项证据,切记,证据一定要实!”
陆平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青鸾卫办事,肯定没有冤假错案。”
武进坤颔首默许,随即铺纸磨墨,展袖挥毫,片刻间,洋洋洒洒的文字跃然纸上。
武进坤将自己所得的资料文书,归纳出来,一并呈于纸上,但在最后,武进坤言“孔府虽圣人后裔,臣知此举必将使得士人不安,但臣为国为民,义无反顾。”
随后武进坤反复校订,确认无误后,方将奏疏封口,交给陆平,由青鸾卫秘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