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缓了口气，又道：“李氏一朝荣宠，便是盛宠
说句实话，哀家当年对你母亲也是满意的，因为你父皇很是喜欢，为了缓和母子关系
哀家甚至都曾动过立你母亲为后的念头，你母亲是官眷之女，家族清廉
都是读书人出身，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和官职势力
且你母亲不仅美貌，还腹有诗书，初入宫闱之际，也算是安分守己，温婉懂事
待人宽下，哀家很是满意，但自从母亲被晋为夫人之后，却变得让哀家不喜欢了
若是她能守的荣宠和安于现状，在后宫安稳度日也就罢了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插手朝政之事
你父皇独宠她，甚至允许她随意进出宣正殿，那是什么地方，且是后宫之人能轻易踏足之地？
你母亲不仅没有思过，还转性子，仗着恩宠居然给自己的家中族人讨要起官来
李家世代读书人，何曾踏足过官场？
且我大魏明令禁止后妃私自为母家讨官。
哀家不是没有警告过你母亲，让她不要越界。
可你母亲不仅没有听，居然还敢在你父皇跟前嚼舌根子，妄议，哀家专权跋扈
让你父皇不必事事听哀家的，可培养亲兵将来与哀家抗衡
哀家实在不知即便是荣宠傍身下，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家世和价值的小小后妃
哪里来的胆量敢这般行事风格了？当真是觉得皇帝可以庇佑她一生吗？
树大招风啊，也许是权势富贵迷了眼了，你母亲她糊涂了！
哀家可以容她受尽恩宠，宠冠后宫，但是哀家绝对不能允许她涉足前朝干政
一旦李家得到重用，势必会依仗母族势力把控朝政，侍宠若骄，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便是哀家屡屡警告无果后，你母亲依然仗着你父皇的势挑战哀家的权威
哀家且能继续让这样的一个人在你父皇跟前煽风点火，要知道一个女子
能兴国，亦能衰国，哀家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地步发展
让你母亲最后落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之罪，所以宁愿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你母亲的存在越久，对我大魏对哀家便越是威胁
所以，哀家不得已立了尚且年幼的你为太子，按我魏法制度立子去母
你母亲必须要死！
尽管你母亲死的不情不愿，不甘心，但是也是她自己作死，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也正是因为你母亲之死，让你父皇与哀家彻底的离了心
憎恨哀家的绝情，后来你父皇所做的一切荒唐事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气哀家
让哀家难堪，区区一个妃子便让你父皇打那以后是非不明，误理朝政，自甘堕落
亏得哀家是处死了你母亲，否则你父皇日后为了她
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来，哀家还是那句话，哀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
要怪就怪你母亲没有坚持住初心，拎不清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皇上静静的听完后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才艰难的开口道：“所以这也是您如今也不喜高贵嫔的原因吧
您害怕宠妃都如母亲一般？您担心孙儿也会着迷美色，而误事误国对吗？”
没错！”
”太皇太后不假思索的便大方承认了，盯着皇上道：“女子误国的实在太多了，一旦宠妃当道
那一个家族都会恃宠若骄，到时候母家势力冲突到朝廷之上
社稷堪忧啊，宏儿！”
皇上这下终于释怀，长叹一口气道：“可是皇祖母也需要知道
容儿是容儿，她不是母亲，也没有如母亲般干预过朝政，最重要的是，朕也不是父皇
不会被轻易蒙蔽，这么多年了，您连孙儿的品性都还信不过吗
孙儿若是昏君一个，那岂非？”
“哀家信的过你。”
太皇太后打断道：”哀家今日与你说这许多，便是让你能清楚自己的处境和日后能如何做一个明君
圣君，至于你那高贵嫔，哀家这些年来有意无意的也敲打，为难过她
后宫中诸多血雨腥风，她倒也挺到了今日
却是有耐力的，因着她能坚守自己，没有越界过，所以从行宫回来后，哀家不是再没动过她吗？”
皇上激动道：“这么说来，您是不计较孙儿恩宠她了？”
太皇太后叹气：“都到这个时候了，哀家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你宠她便宠她吧，但是切记，不要宠着宠着便失了分寸，至于其余的皇帝你看着办吧。”
听到这些话，皇上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要太皇太后能不与照容计较，那自己便能保护照容一辈子了
太皇太后接着道，“还有一件事，也是哀家最后的心愿，宏儿，就满足皇祖母最后一次吧
就当，就当哀家再自私这最后一回了
“皇祖母但说无妨，孙儿一定尽力办到。”
皇上在兴头上，很是爽快。
太皇太后却顿了顿道：“哀家想说的你应该也能猜到一二
你把清儿废了，哀家也没能拦住你，可前朝后宫不可永无新后
且你日后迁都改新政，也需要皇后来替你来操持后宫，免的让人笑话
所以，这后位人选？”
“后位人选孙儿早有定夺。”
皇上迫不及待
太皇太后也没反驳，只道：“哀家且会不知道你想让谁当，只是那高氏乃高丽句人
高丽人先前乃我鲜卑族的旧仆，身份低微，不堪皇后之重责
你若执意要立她，群臣都不会同意的，你需顶立的压力，丝毫不比改新政的大
且这般便是将你那心尖上的人推到了风头浪尖，与你，与她，都无益
皇上新政初期，还有许多内忧外患没处理干净的，这个时候难道要为了一个女子
再次与整个前朝众老臣们对立吗？
还是皇帝只当自己的朝堂可还有更多可用之人？
我大魏的皇后永远都只能是鲜卑族人。”
皇上诧异的看着太皇太后道：“那您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直言道：皇后之下论身份最尊贵，地位最高的便是昭仪了
且又是你的表妹，这么多年来在后宫中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她当的起！”
“不可能！”
没想到皇上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太皇太后道：“恕孙儿不能从命
昭仪跟着皇后这些年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朕已经废了皇后，怎么还能让冯家女子为后
将来若是步了她姐姐的后尘？
“宏儿！”
太皇太后打断道：润儿她没有清儿的本事，也不足以让你忌惮
她不过是个庶女，且生母去的早，在冯家没有什么依靠，唯一的亲弟弟也是个不成器的
她构不成威胁皇权，你只是给她一个身份罢了
至于日后如何对她，哀家也管不上了，哀家发过誓，要保冯家一族的满门荣耀
宏儿，就当是卖哀家一个人情即罢。”
孙儿？”皇上很是犹豫
太皇太后继续道：“也算是你对她的一番弥补吧，这么多年
你让清儿和润儿盼自己的亲生孩子盼了这么多年，绝望了这么多年，你也该补偿补偿她了
皇上愕然道：“皇祖母？您？您知道？”
太皇太后莞尔一笑道：哀家若是连你这些手段都未曾察觉，那哀家且非白活这么久了
你不想让冯家女有孕，怕她们生出孩子冯家有谋逆之心，哀家都知道
你的担心，哀家又何尝不懂，所以哀家没有并阻止你每月给她们用防有孕的安神汤
哀家替你也瞒了这么多年，这份恩情，你日欠哀家，也是欠了冯家
皇上低下了头，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
太皇太后最后才道：罢了，知道你还是不情愿
哀家不得不最后与皇帝来个交换了，一道懿旨，换皇帝的一道圣旨可好？”
皇上缓缓道：皇祖母，您还是不要管这些后事了吧，您想让冯润做皇后
不过是为满足您的心愿罢了，但是您也要为孙儿考虑一番啊
孙儿对冯家姐妹没有真情，已经对不起皇后了，不想再辜负另一个
“皇帝还没看过懿旨，就不要先这般决绝，来人！”
太皇太后令下。
言嬷嬷便捧着一个秘盒走了过来，交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缓缓的从里面取出一道明黄的懿旨道：“去吧，拿去给皇上看过。”
言嬷嬷领命，小心翼翼的交到皇上跟前，皇上看着懿旨却是犹豫了很久后才接过
打开，只是目光所及，扫过内容却让皇上兴奋起来
太皇太后依旧面无表情道：“皇帝要改新政，哀家理性全力支持，之前因废除立子去母之策
又因你母亲，成了你这么多年的心病，恨了哀家这么多年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了，也没什么是想不通想不开的了，哀家走后
皇帝就将这道懿旨颁布天下吧，即便那些个老臣不肯废除旧制
但也是因皇帝你还年轻，说话没有分量，但是哀家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从今以后，若立太子可留生母，若太子顺利继位
生母理性母凭子贵，尊称皇太后，但是有一点，太后永远不得干政，否则，废之！
怎么样宏儿，这道旨意你可有动心？”
皇上虽然面上表现的平静，但内心早已难掩喜悦，缓缓的收起了懿旨道：“皇祖母真的想明白了？
您这么做是可是去了孙儿的一大心病。孙儿多谢皇祖母体恤。”
太皇太后道：“你也不用谢哀家，哀家且问，你这道懿旨换你的圣旨可是值得？”
皇上面色一凝，太皇太后接着道：“哀家知道你对润儿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是哀家还是那句话，哀家不会害你的，她就仅仅是这大魏的皇后
再怎么也走不进你的心里，成为你心目中的皇后，你可以不宠她
也可以不尊她，敬她，即便日后不喜她废弃她，哪怕仅仅是做面上的功夫
给哀家一份心安即可，这不难吧？”
孙儿明白了。”
皇上起身道
您给孙儿一些时间，立继后这件事兹事体大，孙儿会尽快给您回复的。
您先好好养病，孙儿先行告退了。”
太皇太后没有拦皇上，还是让他走了
夜色降临，重华宫中一片暖意，照容和长乐公主在用着膳，“突听闻得皇上驾到。
众人一愣后忙起身迎驾：“拜见皇上圣安！”
“都起来吧。”
照容看着皇上一脸憔悴的样子，忙上前道，“皇上要来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
好让妾身早做准备。”
“父皇！父皇可是来陪长乐用膳的？
长乐公主看到皇上很是开心的跑了过来，皇上一扫面上的阴霾的
一把将长乐公主抱起在怀中道：”长乐乖，父皇用过膳了，就是想我们长乐了
长乐，这几日父皇没有来乖不乖啊。
”长乐可乖了，娘亲这两日还教长乐识字了呢。”
长乐公主骄傲的说着。”
“皇上诧异道，是吗？那长乐可真真是厉害
咱们长乐也到时间找师傅教习功课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不知不觉长乐都长大了。
父皇也越来越老了。”
“父皇不老，父皇永远不老
长乐公主童言无忌将皇上逗笑了，照容道：“好了长乐，快下来吧
没得累坏了你父皇，外头天气冷，让你父皇暖和暖和”
“嗯。”
长乐公主懂事的下了地，采青笑意盈盈道：“好了公主，您也用完膳了
您不是说今夜要奴婢陪着您作画吗，那副冬日腊梅咱们还没画完呢
奴婢陪着您去好不好？”
好。”
长乐公主对作画很是有兴趣的答应了
采青向皇上和照容屈膝一礼后，带着长乐公主退了出去，照容则为皇上脱下大鏊道：“皇上要不要再用一些？”
皇上道：“吃的很饱了，明日吧，明日朕再来陪容儿用膳。”
锦旋等人识趣的将碗筷膳食撤下，宫人们也跟着退了出去，只留下照容和皇上。”
来，容儿。”
皇上扶着照容坐到榻上，轻摸着已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咱们的孩子这两日可乖
没有折腾你吧？”
照容笑道：倒是没有，不像怀长乐那会吐的厉害，这一胎倒是胃口很好
这才三月刚过，您看妾身都吃胖多少了，再这么下去可还了的？
皇上轻笑道：能吃便多吃一些，你是一人食，两人补，可不得委屈了咱这孩儿的好。”
照容开心，可目光撇过皇上怔怔的盯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却很是不好，不禁疑惑道：“皇上？您怎么了？
可是身体不适？”
啊？”皇上迟豫后道：“有？有吗。许是有些累了吧。
你有着身孕，不宜熬夜，咱们去休息吧。”
“不，照容坚定道：“皇上您有心事？与妾身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妾身知道您这些天操劳累着了，可是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不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您有心事一定要与妾身说说，妾身别的帮不到您，只是想为您分忧解难罢了。”
皇上看着照容对自己的关心样子
不禁惭愧道：什么都瞒不过容儿你，来，朕先给你看个东西。”
皇上从袖中取出了白日太皇太后给自己的懿旨，交给了照容道：“这是皇祖母下的旨
照容仔细看完之后也激动道：“这，这是真的吗？
皇上之前还因为这事与太皇太后不和睦多日，这也是您一直以来的心病，如今太皇太后终于肯让步了
您总算是争取到了，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给您的生母李妃娘娘以太后的礼追封了？
这是好事啊，您一向的坚持，最讨厌的旧制，今后便能有女子不被束缚和担惊受怕了
这是好事，太好了。
只是皇上怎么还愁眉不展的，这么好的事，理性高兴才是啊。
皇上为难道：因为皇祖母是有条件的，她以这道懿旨要求朕立冯润为继后。”
此话一出，照容的面色也凝固了，不可置信的缓缓放下懿旨
盯着皇上那愁容面色道：“那您？答应太皇太后了？”
皇上纠结道：“朕只能答应皇祖母，容儿，这件事或许会让你受委屈
但是这道懿旨对你来说是最有用的保命符，也是我朝日后皇室女子的福祉
朕必须要从我朝起彻底废除，朕想做这件事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你能理解朕吗？
哪怕受一些委屈，但是你放心，朕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今后便是更可以无所忌惮的宠你，爱你
甚至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给恪儿太子的身份，而无须担惊受怕了
她即便成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除了皇后的身份外
朕绝不会再给她太多的分外之尊，你放心朕好吗，容儿
照容苦笑道：“既然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过是皇上您一道圣旨罢了
何必再来与妾身商议呢？”
“容儿？可是在怪朕？”皇上道
照容微笑道：妾身哪里敢，只是冯润她没少伤害过妾身，甚至还伤害过长乐
为人歹毒不容人，长乐如今都不敢直面她，妾身实在惶恐
她若为后，且非会更加肆无忌惮，以权谋私，伤天害理。”
“她敢！”
皇上恨声道：“朕能立她，便也能废了，若是她不能好好的当一个皇后
依旧为虎作伥的话，朕也不会饶过她的，再说了，朕不会给她太大的权力
容儿放心，这后宫日后朕给你掌管之权，她动不得你和孩子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