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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舫自开业接客以来,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寻常富户书生,也不是没见过样貌出众的男宾女客,可若要说样样登对之人,少见。

“贵人盈门,实乃草民的福分。”

吉祥话说来,裴岸略微颔首,亲自扶着宋观舟从河堤下去,上了画舫,这是宋观舟头一次来到画舫之地。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醉春舫竟是二层,裴岸直接引着上了二楼,“这里视野开阔,一会子划到湖中央,四面皆水,景色更加怡人。”

宋观舟登高远望,长叹一声。

“这才是生活啊!”

日日里囚在韶华苑中,幸得有萧家的账目等着盘算,不然宋观舟早就疯了。

她屋子里的话本,秦二与文四两人采买,都供不应求。

下头临山与阿鲁交代周家夫妻几句,画舫并开了起来,丫鬟婆子们在一楼舱室,若无裴岸夫妻召唤,并不上去叨扰。

待到船家娘子生了炭火,蝶舞蝶衣才送了茶炉上去。

裴岸正跟宋观舟说着这湖上所观景色,哪里是隆恩寺的方向,哪里是温溪山庄的去处,两道城门,分别在何处。

宋观舟听得入了迷。

又问满月楼在何处,裴岸指着前面不远处,“那里有个小码头,平日里宝月姑娘也会到画舫上待客,就从她房前小码头登船。”

宋观舟好奇太多。

她甚至问到了船伎,裴岸略有讶异,但并没有拒绝回答。

他大致说了明白,宋观舟听来,叹了一声,“——幸好我家爹娘能干!”

裴岸扶额。

“娘子万不能与她们来比,她们大多是可怜人,一来是屋中实在贫困,难以生存;再者是家道中落,没有办法不得已为之。”

宋观舟低笑,“我自然知道。”

但不能否认,这穿书没给她穿成天崩开局,直接在花楼上头,那样的话,只能一头碰死——

好似刚来大隆时,她也想过死的……

死,是需要勇气。

宋观舟莫名颤抖一下,幸好没有。

用饭也在画舫之中,船家老板娘早早在望仙楼定了饭菜,等到画舫靠过去,老板娘一步登上岸,不多时就提了满满两大食盒下来。

后面还有两个店小二,各自提着铜锅。

一锅子热饭,一锅子热汤。

忍冬差人接下来,船娘又自己烧火,做了三五个拿手小菜,蝶舞蝶衣和荷花三人,来来回回,上下好几趟,才给主子们布置妥当。

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不觉得刺眼,却浑身暖呼呼。

画舫二楼,四面当风,挂着纱帘,风与暖阳都能照进来,裴岸与宋观舟对坐,时不时与宋观舟布菜,宋观舟只觉得这番好山好水,没个丝竹弥音,实在寡淡。

她喊了忍冬上来,问了大伙儿,谁会吹拉弹唱——

蝶舞蝶衣跟着上来,倒是双手一摊,“少夫人,奴姐妹二人只会拳脚功夫,身上不多的礼仪,还是入府前学来的。”

不走错路说错话行错礼,已是能耐。

至于琴棋书画,全然不会。

再看荷花与两个小丫鬟,一脸稚气,双丫髻都差点摇散了,裴岸无奈,“一会子我给你弹琴。”

忍冬迟疑,好一会儿才躬身答道,“少夫人,奴也略会一二。”

嚯!

此言一出,宋观舟都愣住了,“从前不曾听你说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知是可能的。

忍冬从船家取来琵琶,抱着上了二楼,小丫鬟们这会子麻溜吃完饭,擦了嘴就噔噔噔跟了上去,席地而坐,翘首以盼。

“少夫人,四公子,奴也是好些年不曾碰过,怕是有些生疏,您二位见谅。”

“只管弹就是。”

宋观舟双手捧脸,杵在桌上,迎着清风艳阳,听着忍冬调拨几下琴弦,满眼期待。

湖面之上,波光粼粼。

画舫不少,但因湖大,倒也凑不到一处儿。

偶尔擦肩而过,也鲜少能探知对方画舫主客是谁,少了招呼,少了交际,怡然自得。

但忍冬弹得一手好琵琶,着实让宋观舟耳目一新。

她弹奏之时,还开口吟唱。

怪不得从前裴辰盯着她不放,就这般容貌和才情,确实是丫鬟里少见的。

琴艺不俗,声如黄莺吟唱,一曲终了,宋观舟带头鼓掌。

“好!冬姐姐,你可是深藏不露。”

忍冬蒙着半张脸,一袭葱绿带袖褙子,虽说年岁不算小,但身形依然窈窕。

她听得主子夸赞,蝶舞蝶衣众人喝彩,满面羞赧。

抱着琵琶起身,眼神害羞不已,孰不知这一曲叹秋调引来旁侧画舫之中好奇。

“陈家的,可知是何人在弹琵琶?”

更为华贵的画舫之中,三层烟笼纱隔住窗内外之景,一女子淡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负责这天家画舫的是个管事儿,叫陈生。

此刻,他家娘子小心谨慎来到船舫门畔,躬身答道,“瞧着是醉春舫,老周家的画舫,但要说弹奏之人,奴婢也不得而知。”

嗯?

听得这话,女子微微侧首,“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竟有这般灵动的嗓音和琴声。”

陈生娘子探头往醉春舫看去,最后摇头。

“回公主的话,只怕不是寻常上画舫的伎子姐儿,瞧着像是富贵人家自己带出来的小娘子。”

哦——

女子一声短叹,略有遗憾。

旁侧杏姑姑低头,“公主,不如老奴去瞧一瞧,如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请来给您弹奏两曲,也是她的福分。”

原来,这烟笼纱之中若隐若现的姑娘,是福满公主刘妆。

她陪着老太后刚从隆恩寺礼佛二十七日归来,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时刻,才上了自己私人画舫。

午间日头正好,不热不冷,一层暖意笼罩在身。

刘妆昏昏欲睡之时,听到了这琵琶声声脆,登时也不瞌睡了,听完一曲,意犹未尽。

“不必。我自微服游玩,摆这架子作甚,好生歇息一日好了。”

杏姑姑挥手,示意陈生家的下去。

她躬身在侧,给刘妆添茶倒水,伺候妥当,刘妆双目紧闭,低叹道,“杏姑姑,东骏来了使团,我总觉得心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