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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科考共分为三级。

第一级为院试,考试者统称童生,考试范围是州县,合格者称为生员,俗称秀才,从此脱离了平民阶层,拥有了一定特权,免役税,上堂不必下跪。秀才也是很难考的,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

第二级为乡试,全省统考,三年一考,考试过关者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

只有百分之十的秀才有资格参加乡试,而举人的录取率又不足百分之三。也就是说,一万个秀才,只能产生三十个举人,妥妥的地狱难度。

明朝初年人才奇缺,乡试不限录取名额,只要水平到了就录取。

到了朱高炽洪熙年间,开始有了定额。

到朱祁镇正统年间,乡试录取名额被固定下来。

南直隶一百五十名。

北直隶一百名。

江西六十五名,

浙江六十名。

福建五十五名。

直至最少的云南为二十名。

乡试是道分水岭,考中者继续往前冲,未中者打道回府,一辈子做个穷秀才。

第三级为会试,一群人均清北水平举人己是人中龙凤,再从其中选出一群蛊王,其惨烈程度不问可知。

考中者称为贡生,第一名叫做会元,人尖子中的人尖子。

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仅做排名,一律不做黜落。

经过这一程序,进士就成了\"天子门生\",非常之光宗耀祖。

一甲进士三人,叫\"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进士若干名,叫\"赐进士出身\"。

三甲进士若干名,叫\"赐同进士出身\"。

状元例授翰林院修撰。

榜眼、探花例授翰林院编修。

其余考选为庶吉士者,入翰林院。

余者则授中书、行人、评事、太常或国子监博士,或授府推官、州同、知县等七品外官。

举人没考上进士者,也有资格做官,或授小京职、或授府佐、或授州县正官,或授教职。

明代通过会试,获得进士身份者有名,而终生止步于举人者有八万余人。

读书,科考,做官,光宗耀祖,这是一条异常艰难,异常狭窄的道路。

可以想象,当北方举人发现考中的全是南方人时,他们该有多么愤怒。

为了防止这一极端事件的发生,朱允熥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先后三次劝谏朱标,从今以后形成定例——

若北方举人考中进士不足总进士录取名额二成时,通过增补的方式补足。

对这一要求,朱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

科考总的录取名额是有限的,不可能给谁开绿灯,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朝廷如果给北方二成的保底名额,必然引来南方读书人的巨大反弹,更加加深了南方和北方的对立情绪。

朱允熥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顺其自然了。

永乐二年二月十八日,会试如期举行。

来自全国各地的六百八十名举人参加了这一万众瞩目的考试。

中书舍人刘三吾为主考,礼部尚书白信蹈为副考。

三月十九日,考试结果揭晓。

三月二十日清晨,刘三吾、白信蹈将新科进士名单和试卷呈给给朱标御览。

朱标看罢名单,惊得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刘先生,为什么考中者全是南方举人?

北方举人为什么一个也没有考中?这个榜单公布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岂不是闹得沸反盈天?\"

刘三吾拱手颤巍微回道:

\"陛下,老臣昨晚看到这份名单,也吓死了,巴不得马上呈给陛下。可是老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老臣不该活到八十五的。\"

朱标头皮都是麻的,对白信蹈道:\"卿就没什么话要讲么?\"

白信蹈眼圈发黑,双目无神,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刘三吾八十五岁高龄了,只是挂了个主考的名而已,会试的具体事务全是白信蹈在操办。

出了这么大事故,礼部尚书第一个跑不了。

白信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按照我朝规矩,主考官也只能看见红笔誊抄的糊了名的朱版,原来的墨版存档待查。\"

\"而朱版必须与原版一模一样,哪怕有犯讳及大逆不道之语,也必须照抄不误。除非主考官胆大包天,拆开糊名,根本看不到考生名字。\"

\"九名考官阅完卷,圈出九十份上佳试卷,交副考审核,副考审核完毕,再圈出六十份上上佳试卷,然后再交主考审核,主考审核后,再圈出五十一份最佳试卷,并用朱笔标好名次。\"

\"最后,主考、副考在九名考官见证下裁开糊名,直到此时,进士名单及名次才最终出炉。″

\"臣以性命担保,此五十名进士全是实至名归的人才,并不是徇私舞弊蒙混进来的。至于为什么北方人一个也没考中,那只能说是凑巧了。\"

\"国法俱在,臣若有半句虚言欺瞒陛下,愿受极刑。\"

朱标相信白信蹈所言。

先不说这是不是一场骇人听闻的集体舞弊案,如果的确是的话,这手段也太拙劣了——

朱版墨版怎么掉包?同时假造朱版量版吗?糊名痕迹怎么伪造?这种一查一个准的事,刘三吾、白信蹈这种人精会想不到?

就算是胆大包天,敢于集体舞弊,那也好歹录几个北方人掩人耳目啊!哪能这么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

朱标沉吟良久,开口道:“此事影响甚大,切不可草率处理。白爱卿,你立刻召集其他九位考官,一同复核试卷。\"

\"记住,尤其要仔细审查北方举子试卷,看看有没有可选中而未选中者。若有,再补录十五至二十名进来。”

白信蹈道:\"臣有一事不明,要请陛下示下。六百八十份试卷,只有被选中的五十一份试卷是裁开了糊名的,余下六百二十九份试卷糊名完好无损。\"

\"臣等该如何补录?如果补录者中依然没有北方举人,那可如何是好?如果一定要补录北方举人,那就只能裁开糊名,专挑北方卷。如此一来,科考岂不成了儿戏?天下士林会如何看待?朝廷尊严何在?\"

朱标头都是炸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刘三吾裁开糊名,录下名单那一刻,本次科考的结果就己经揭晓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该听允熥一句劝的!\"

朱标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刘先生,你们说,怎么办?\"

刘三吾为人慷慨,不设城府,自号坦坦翁,至临大节,屹乎不可夺。

朱标的意思己经很明显了,这个名单有没有问题先不论了,但绝不能公布出去,你想办法塞几个北方人进去,先把这事了结了再说。

朱标这等于是递给刘三吾一个梯子。

刘三吾自认问心无愧,来觐见朱标就是想让朱标把这事扛下来,岂肯不明不白背这口黑锅?

他傲然答道:\"这一场会试的结果已经揭晓,无可更改。如果北方举人不服气,那就请他们下一场会试多用一点功好了。\"

朱标问:\"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刘三吾道:\"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