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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氏长房府邸的路很复杂,诸多房屋之间多有封印阵法,稍不留神就会触动,不过刘昭却不在意,他随意的走在一条游廊上,惬意的打量着四周,不时的停下对着某处景观指指点点。

不多时,游廊尽头出现一人,这人身着黑色锦衣,面容不甚英俊,反而有些呆板,见到这人,刘昭神色一冷,寒声道:

“果然是今非昔比,这身锦衣只有氏族子弟才能穿吧,大公子还真是欣赏你,来福兄~”

面对这样的讥讽,来福并没有任何情绪,依旧是那副呆板的表情,硬邦邦道:

“跟我来。”

说罢,径自向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刘昭定眼一瞧,只见这条小路两侧奇花异草无数,不时有异香传出,尽显其曲径幽深。

“好一条小道啊,也罢,且让我看个究竟!”

刘昭眸光一闪,大步跟了上去,奇怪的是,来福并非命格师,可在这条路上,刘昭却如何也追不上他。

“阵法?还是幻境?”

刘昭心神微动,天下式命印顿时亮起,紧接着,他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曲径幽深,前途崎岖,唯心诚而已,有趣的阵法!”

不错这周围的奇花异草布成的小路正是一个阵法,也可以说是幻境,这条路如同心之逆旅,没有尽头,一旦踏上,只有休息和死亡。

这样的阵法刘昭有所耳闻,一般用来考验人的心境,但对于命格师的作用不大,可谓鸡肋。

“真是……有趣!”

天下式已出,这个阵法自然再是无用,刘昭看向等候在前方的来福,此刻,对方已然端坐在一处小亭中,亭中有石桌石椅,桌上摆有清茶,刘昭也不客气,径自端起了一杯茶。

缕缕白气氲绕而上,淡淡清香直冲天际,刘昭细细啄了一口,玩味道:

“凌云壮志,今日已成,来福兄,感觉如何?”

来福仍是没有答话,只是怔怔的盯着刘昭。

这目光太过奇怪,似是打量,是担忧,又夹杂着一丝愤恨,刘昭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刚要开口,来福却是说话了。

“公子的死是我做的,也是他安排好的。”

刘昭神色一松,一丝喜色顿上眉头,然而来福又是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安排他没有明说,你可以认为就是我想杀死樊荣。”

说着,来福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放在了桌子上。

“羽纱,一种产自上古异兽驭菱的毒药,说是毒药,其实也不是。”

驭菱,上古异兽,传闻它以人心为食,状如家禽,翎毛发白,其涎能醉人,一旦误饮,便是浑浑噩噩,与那初生婴儿无异,羽纱则是以这涎为主药配合多味罕见之药研制而出,哪怕是降娄境,也难以抵挡它的毒性,彻底沦为一个痴傻之人。

樊荣天赋灵台通明命格,这样的毒药无疑是在摧毁他的道基,而且是以最狠毒的方式。

怒火,不可抑制的冲上心头,刘昭猛的伸出手臂,一把攥住了来福的咽喉,将其从座位上提了上来。

刘昭的力量很可怕,尤其是在盛怒之下,炼化了煞气的他,哪怕不主动运用这份力量,也是来福难以承受的。

顷刻间,来福的身子便抖如筛糠,耳目俱是淌下血迹,可他没有害怕,呆板的脸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你总是这样,拥有强大的力量,行事却像是一个孩子,我不会认可你,樊荣想用我妹妹拉拢你,我绝不会如他的意!”

刘昭瞳孔一缩,不自觉的松开手来,慌乱道:

“公子他……不!绝无此事!”

来福冷笑一声,摇头道:

“你认识樊荣才多久,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来福合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强忍着什么,颤声道:

“想必你知道我的身世,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那年,我的父母骤然去世,我带着妹妹艰难度日,寒冬腊月,母马是很少产奶的,而且每日都有人察看,我想偷奶根本是杞人忧天,可我还是偷到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有人故意让我偷!那个家伙就是樊荣嘴里的管事!他纵容我偷奶,却不让我多拿,然后在某日忽然人赃并获。

我很害怕,我求他,求他放过我和妹妹,他将我毒打一顿,我受不住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伙房。

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整日里烟熏火燎,可对我来说却是一处福地,我贪婪的感受着那份温暖,可我知道那个管事不会这么好心,他出现了,没有毒打,反而是很和蔼。

他给我新衣服穿,给我肉吃,把妹妹抱过来喂奶,我高兴坏了,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管事要我做他的娈童!”

“娈童!”

刘昭脑袋一昏,只觉得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他可以想象的出一个四岁的幼童遇见这等事情会有怎样的待遇,可他没办法感同身受,怜悯,忽得涌了上来。

见刘昭这番表现,来福蔑笑一声,讥声道:

“你在可怜我,真是愚蠢的想法!难怪樊荣会选你,也对,你这样的家伙更容易掌控。

继续刚才的故事吧,自那刻起,我终日拖着残破的身躯蜷缩在一角,管事的相好得知后,也会上来虐待我一番。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坚持下去的,只知道妹妹和我活了下来,渐渐的,妹妹一天天长大,她四岁那年,我看到那管事肮脏的眼神,和每次凌虐我的一模一样,我知道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何况我那副残破不堪的身躯,这时,公子来了,他就像神明一样将我和妹妹拉出了火坑,我感激他,如同你遇见他时那样。

我发誓用一生效忠他,公子对我和妹妹也很好,我们从最下贱的奴仆成为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直到那一日,公子把管事夫妇扔到我面前,让我自行处置。”

说到这儿,来福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他恶狠狠的盯着刘昭,颤声道:

“我本以为公子是要我复仇,事实上他也确实让我复仇,只是他告诉我,这两个人,以及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樊荣那时不过刚出生幼童,却能想出这样下作的计策。

他告诉我,驯服一条忠犬,就要恩威并施,给它饭吃的同时也踹上两脚,人不大一样,恩要给,威要立,身为人的心也不能有,所以他要摧毁人心。”

刘昭久久无言,来福说的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个恍若神人的樊荣公子也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他并不是昔日乌鸟,有自己的判断,只是瞬息就已恢复平静,淡淡道:

“所以,这是你暗害公子的理由?老实讲,命中一切的馈赠早就标注好价格,我不信你不知道这种事。”

来福意外的瞧了刘昭一眼,笑道:

“不错,这不算什么,面对主子,一条狗顶多狂吠两声,而且相比我得到的,失去的反而不重要。

真正让我起了心思的,是樊荣要对我的妹妹下手!”

“下手?”

刘昭眉头一紧,沉声道:

“旺财姐姐并无大错,公子没有理由杀她。”

“没错,但是你出现了!”

来福猛的大叫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嘶吼道:

“你去琉河之后,樊荣就对妹妹起了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一切都是因为你!”

来福冲上前来,猛的跃起一拳砸在刘昭脸颊,可那副钢筋铁骨怎能是他撼动的,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将其震飞出去。

“哈哈哈!”

来福瘫坐在地,两腿大开冲着刘昭,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比我们更重要,所以我的妹妹就会成为祭品!”

看着几近疯狂的来福,刘昭看得出来,对方这是陷入了迷障,他摇头一叹,道: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是不是公子一手造成,但我想应该不是,还有,公子不会杀旺财姐姐,来福兄,你的体内有一道别人的意,是释还是道?”

“这重要吗?”

来福轻蔑的笑了笑,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衣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道:

“樊荣喜欢顺势而为,这很好,阳谋很难对付,可身为执棋之人不该已身入局,他妄图将幕后者钓出来,就从我这个近侍开始。

正好,我也想干掉他,索性顺了他的意。”

“你会死的。”

“可我妹妹不会死了。”

身为侍从,来福固然相貌不出众,可待人处事是没问题的,他不常笑,可他的笑很好看,挑不出毛病,但眼下的笑很丑陋,很扭曲,也很真挚。

“樊荣他太聪明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谋算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过家家,所以他在玩一场没有结局的棋,所有人都可以是棋子。

你,我,妹妹,大公子,樊氏一族……都被搅和了进来,樊荣不会死,樊宁不会死,你不见得会死,我一条狗,在这儿连虫子都算不上,我要把我该做的做好,做的非常好,这样才能让他们满意,这样才能让妹妹活下去。

来吧,我这个背主之徒就在眼前,杀了我,把这盘棋走下去。”

“我不会杀你。”

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来福兄,不管是为了旺财姐姐也好,还是为了我的内心也罢,你都不该死。”

“不,你要杀我!”

来福一把抓住刘昭的手腕,恳求道:

“我不死在你手里,六房就会对妹妹动手,你护不住我们,樊荣也不行,杀了我!杀了我!”

刘昭心中很是为难,他明白在来福当了棋子后,无论他是不是叛徒,那些上位者都不会允许这种以下犯上的奴仆存在,哪怕这只是一场局。

“我来吧。”

淡淡的声音响起,刘昭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将来福扯在身后,并运起金刚护臂挡在了身前。

“反应真快,怪不得能逆境征伐。”

樊宁静静的立在小亭之外,平静的眸子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谬赞。”

刘昭收起金刚护臂,察觉到背后来福无事,反手一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大公子,人我带走了,另外,我想和您打一场。”

樊宁眉头微挑,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就明日。”

“就明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