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陪着李霞和两个女职员吃了顿她们难得一见的好饭。
大黄鱼,鲍鱼,东星斑,手背长的大虾,全是好菜。
但都是陈柔一个人在吃,另三个女人端着饭碗间或陪一口,都吃得很少,李霞应该很希望陈柔能留下来,反复说:“我昨天才换的床单被套,可干净了。”
但一个女职员说:“李姐,人家陈小姐睡惯席梦斯,睡不惯木板床的。”
李霞一想也是,脸簌簌的,又问陈柔:“你明天就走吗,我早起过去送你吧。”
陈柔说:“你留着门吧,我晚上应该还会回来的。”
另两个女职员在摇头,但李霞特别兴奋,手足无措:“好!”
陈柔能理解聂钊的小心思和无理取闹,其实可以不回宾馆,但她得去看看阿发和小丁去视察的情况,然后再跟聂钊见个面,男人嘛,哄一哄就好了。
她难得回来,于一个愿意倾尽周身所有给她买好东西的女人,她要陪一晚上的。
另两个女职员听说港商太太真的要留宿,一脸艳羡,看着一桌好鱼好虾,羡慕的直吞口水,这几年最穷的就是各个厂的职工了,渔民至少有海货吃,职工们用的还是粮票,城里人又不会赶海,真的是守着金山饿肚子,她们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陈柔笑着指桌子上的菜:“你们分着打包了吧,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李霞应该有点肉痛的,因为陈柔没吃多少,她还想陈柔再多吃点,但两个女职员开心坏了,忙不迭的说:“谢谢聂太,瞧瞧聂太,真是人美心又善。”
李霞比陈柔还乐于听这样的说,吩咐俩女职工说:“给筒子楼的李翠花,张引娣和毛招娣家也各送一点,她们是乡下来的,穷,家里还娃多,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两个女职工笑着答应了:“全厂就李霞你最心善,也有好报,家里有富港商。”
陈柔冷眼看着,突然明白为什么聂钊否了她想把毛纺厂私有化的打算,反而要让高厂长申请地皮,还要让李霞去读书深造,给她打造一条国营厂的干部之路了。
像聂钊那种满身心眼子的人是很会观人的。
而李霞心地善良,性格又刚硬,这种人做生意很大概率会吃苦。
但她心善,在纺织方面还有些才能,要给她个专业性的管理岗位来干,既不比做生意要操太多心,跟人勾心斗角,还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基于安秘书于三毛厂的熟络,陈柔也大概揣摩到了。
应该早在她跟聂钊提事情之前,他就已经派安秘书到毛纺厂摸过底了,而他给毛纺厂选的,确实是一条比她能想象到的更优化的发展道路。
想到这儿陈柔不免有些气馁,在生意经方面她跟聂钊相比差得太多。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帮李霞和三毛厂找到一条稳妥的发展之路陈柔就很开心了。
辞别了恋恋不舍的李霞和全三毛厂所有人鼓掌式的欢送,陈柔得让毛纺厂的司机把她送回聂钊他们今天住宿的八一宾馆。
话说,既叫八一宾馆,其宾馆的上辖单位是谁就不必说了。
不像将来,这年头的八一宾馆是不对外的,都是凭介绍信入住,住的也全是军人。
还得毛纺厂的司机跟前台穿军装的小伙子进行过身份核验,查过名单陈柔才能停车入住,而于穿军装的小伙来说,陈柔这个被登记为香江来客,阔太身份的女人也叫他很谜,因为她对宾馆的各项服务熟络的就跟她原来经常住这儿似的。
“现在还不到供应热水的时段吧,我想洗个澡,要打两壶水,是不是要到后院勤务科去打,我脚有点疼,能不能申请个勤务员帮我送?”她问。
在陈柔,是因为这宾馆几十年不装修,她住惯了,所以各项事务比较清楚。
但于登记的小伙来说,她简直就像个谜了。
她是怎么知道要到后院勤务科去打水的,还知道客人可以申请勤务员的?
小伙子翻单子,说:“这位女士,您是总参特批的客人,热水24小时供应。”
不是吧,上辈子就不说陈柔了,岳国麒来住都没这种好事,大家要掐表冲澡的,结果聂钊到就不一样了,热水都是24小时全时段供应?
鉴于对于自己老部队的了解,她还得叮嘱这个前台小兵哥一句:“我上楼就准备冲个澡,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通知锅炉房一句,暂时不要加水。”
现在是11月,这几天深市正在震荡入冬,挺冷的,而八一宾馆的热水供应特别随性,经常你正洗澡洗的爽呢,锅炉师傅就开始添冷水了,那酸爽上辈子的陈柔喜欢,她就喜欢一冷一热激一下自己,但这辈子不行,现在的她身体可不如原来。
前台小兵哥敬礼:“好的,我现在就给锅炉房打电话!”
陈柔拿到钥匙上楼,发现问题了。
聂钊是外商,现在的八一宾馆可很难住得进来,所以他只申请到一间房。
当然,住在这儿,就不说年薪百万,年薪千万的保镖他都可以不用。
房间还挺大,一室一厅的,床是两张并的一张。
辛苦安秘书了,还真搞了两张弹簧床垫和崭新的被褥,桌子上有张登记单,上面记载着所有物品,上面有安秘书的签字,显然,他们住完,东西也得带走。
也就贪生怕死如聂老板,来大陆的时候会大费周章躲这儿来住一夜了。
他是真够怕死的,这等于是把自己关到保险箱里了。
陈柔也难得的,在八一宾馆里洗了一个热水稳定的澡,她不习惯穿裙子,洗完就换掉,换成平常更习惯穿的工装裤和卫衣了。
她正在梳头发,电话响了。
还是前台打来的,说是楼下有两个客人想见她。
聂老板搞的也太曲折了,像他的保镖们,比如sam和hank他们,基于其护照国籍,是不被允许上楼的,阿发也不行,小丁因为拿的是长期签证,倒是可以上楼,但也必须陈柔亲自下楼来接,还要专门打报备才行。
头发还湿着,陈柔穿上鞋就匆匆下楼。
小丁和阿发会的端端正正,在前台会客厅的沙发处,跟卫兵大眼瞪小眼。
见陈柔来了,阿发迎了过来,低声说:“三太,我们没找到蛇头瘸子,但碰到了他的儿子李暴发,这会儿跟一帮湾岛佬在富豪渔港吃饭。”
陈柔狭眸:“那帮湾岛佬你是不是认识?”
阿发瞄一眼持枪的卫兵,凑近一点才说:“看纹身像竹联帮的人。”
竹联帮,目前湾岛第一大社团。
也就是湾岛仔天天在吹牛批,说他爹曾经做过大佬的那个社团。
有那么一段时间,竹联帮的人确实在往大陆倾销毒品,当然,下场是全员花生米。
不过那得是好几年后了,在调查,抓捕毒贩的过程中要牺牲好多警察的。
今天既被陈柔碰上,竹联帮那帮毒贩子就可以提前见阎王爷了。
她立刻说:“走,带我去看看。”
她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前台要出门条,她太懂规矩,搞的前台都一愣一愣的。
其实她刚带着阿发和小丁离开聂钊就回来了。
不过他不是从前门,而是从后门,也就是军区内部,跟几个送他的便衣老领导们一起回来的,因为前台在陈柔入住后跟领导报备过,所以他知道太太回来了的事,但是并不知道她只回来洗了个澡就离开的事。
而此刻兴冲冲回房的聂老板,满心以为太太正在客房里等着他呢。
且不说他,先说陈柔。
小丁雇了一辆黄面的,他和阿发穿的都是大陆这几年比较流行的,潮人们穿的牛仔服和喇叭裤,总之很是时髦,陈柔的打扮就有点超前了,但也还好,乍一看他们仨就是特别标准的,走在时尚前沿的时髦人士。
这种时髦人街上不多,而且正常人见了都要躲。
一是这种人大多不干好事,二是打扮成这样的,在正常人看来脑子都有点问题。
到了富豪渔港,天黑的差不多了,街上路灯昏黄,满大街扛着录音机,跳着迪斯科和太空步的流行人士们,间或还有一辆摩托飞驰而过,那种就是飞车党了。
陈柔的打扮有点乍眼,好在富豪渔港酒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她把小丁的夹克套在外面,再把头一低,刻意走出个脑溢血的脚步,就没人敢招惹她。
进了渔港上二楼,只有两个包厢有客人,站门口听了一下,找到厕所翻窗户出去,不一会儿陈柔人已经趴窗户上,可以看到毒贩子李暴发和他的客人了。
不夸张的说,她认得自改革开放以来沿海地区所有的毒贩子。
李大瘸子的俩儿子一个叫李暴发,一个叫李激发,可见他想发财的心。
他跟李霞的养父母是同镇,同族,也是堂亲。
之所以出现在李霞和陈恪的订婚宴上,也是因为有头有脸才被专门邀请的。
而他在半年后,能那么轻易的杀掉陈恪,只有一个原因,当时的陈恪因为在订婚宴上一见而认识他,当他是个长辈,所以怀的戒心不够多,但警察和毒贩的较量,是比战场还要残酷的,陈恪的戒心不够,就被他的人背后使黑锤,给敲死了。
应该也是怕警方会顺藤摸瓜查到他,他索性给李霞灌了毒,把房子一把火烧了。
可以说他借的纯粹是运气给的先机。
陈柔现在也一样,穿越带来的运气,叫她一眼就能认出在场所有的毒贩子。
不过当然,她不可能现在就杀人,也不可能在这儿杀人。
既说是牵涉到竹联帮,她手里又正好有个湾岛仔,事情当然就得搞大一点。
陈柔是从隔壁包厢的窗台爬过来的,看了一圈,心里有数之后就要离开了,但她才翻窗户进包厢,准备出门,恰好一个人一把推开了门,恰好跟陈柔打了个照面。
但凡吸毒的人,身上的味道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这几年沿海地区的吸毒人员呈爆发式上涨,尤其出入大酒店,夜总会的暴发户家的孩子,几乎个个都吸毒,这猛乍乍推门进来的人就是个瘾君子,一身毒品味儿。
这人还没搞清咋回事,手已经摸到开关上了,正要开灯。
陈柔还是老招数,伸手捂嘴的同时膝盖已经跟上了,一膝盖顶进这瘾君子的裤裆,在他眼看哼出声时另一只手已经箍上他的后脖颈了。
她的腿盖还在揣,在顶,一手把嘴一手箍后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瘾君子整个人都已经软掉,瘫她怀里了。
将人往地上一丢,再把他怀里的大哥大bb机,以及崭新的身份证,介绍信全部搜刮一空,兜起卫衣帽子,她低头出门,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但她又估错了,哪怕她生于88年,可她对于88年的深市还是了解太少。
在她想来自己赶9:00回到宾馆,花上几分钟哄哄老公,就可以去找李霞了。
但从打车开始事情就有点超出她的预料了。
目前市面上还很少有出租车,多的是黄面的和摩的,摩的坐不下三个人,他们就只好打了辆黄面的,而如今的司机但凡接到一个客人,最喜欢的事就是绕路。
阿发和小丁刚来,路都不认识,被绕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柔好歹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所以在司机绕到半个小时候的时候拍了他一把,司机也还算识相,再没敢继续绕下去,就把陈柔给送回去了。
但这么一折腾,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了。
安秘书带着手下的保镖们是住在别的地方,聂老板给自己找了个全大陆第一安全的地方,而且还有24小时供应热水的特殊待遇,就算太太回去晚点应该也没啥。
但这是基于,陈柔认为聂钊有自理能力,且各种东西准备充足的前提下。
而聂老板虽然浑身上下有八百个心眼子,但他哪怕在欧洲的时候,住的是他妈卖产的房子,用的是从香江派过去的佣人,所以他啥都好,就是没有自理能力。
要在家里,原来有别的佣人,后来有邝仔,他是连牙膏都不用自己挤的。
而今天就连邝仔都不在,聂老板的麻烦就大了。
陈柔有钥匙,插孔的,上楼自己掏钥匙开门,甫一进门,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给吓了一跳,摸了一把才发现是聂钊的西装。
她倒没担心,因为这是八一宾馆,哪怕鬼头荣,张自强那些狠人都不敢来这儿。
但聂钊的西服为什么在地上?
这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她连忙打开灯,接着脚下咯吱一声,低头一看,是颗扣子。
所以这是聂钊脱的衣服吧,他搞什么啊,为什么脱衬衣会把扣子脱掉?
卧室的灯关着,是拉绳式,陈柔正要拉绳子,听到丈夫的声音了:“阿柔,我没穿衣服。”
陈柔觉得莫名其妙,以为丈夫是要跟自己玩点邪恶pLAY,但她手摸到灯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聂钊行动,于是啪的一把拉开了灯。
灯一开,聂钊站了起来,陈柔才发现他衬衫里头的背心是破的。
当灯被打开,他大概有点不好意思,抬手环上了胸膛。
西服脱在大门口,衬衣连扣子搞掉了,t恤都是破的,他这是在搞咩?
到底怎么回事,他发癫吗,一进门就把衣服扯的到处都是。
陈柔退到门口,双手抱臂,她需要丈夫给她个解释,看他到底是在干嘛。
聂钊没深吸气:“我进来看到浴室有水气,以为你刚洗完澡。”
陈柔想了想,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衣:“你以为我在卧室,所以你就脱衣服了?”
是的,聂老板看到厕所还在冒热气,以为太太刚洗完澡,在卧室里等他,刹那间心潮澎湃,西服扔了衬衣撕了,打底的t恤都撕破了,结果一进卧室扑了个空。
陈柔再问:“破了就破了,你为什么不换睡衣?”
聂钊坦言:“皮箱被邝仔寄放在前台,需要我自己下楼去取。”
他的睡衣在楼下,需要自己去拿,而当他把衣服撕的乱七八糟,也就不敢下楼了。
这就是聂老板难堪又屈辱,还必须双手环胸,默默躲着的原因。
不过怎么说呢,衣衫不整还眼神躲闪的破碎美人,陈柔今晚看丈夫,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