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十镰很久没有来太安城了,城中景象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不过他注意到了街上随处可见的莲花观女弟子。
一些医馆内也有莲花观弟子坐诊。
“国师大人与钦天监不同,她能看到普通百姓们的苦。”
“她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心怀仁慈的大阳国师。”
武十镰一直很敬佩红莲。
无论是因为出手救治王妃,还是对待秦思武如同子侄。
朝中鲜有人能与镇南王交好,都顾忌身份。
只有红莲从不在乎这些。
所以秦思武才亲近红莲。
莲花观从不关门,武十镰径直走入。
青青上前行礼:“请问你找谁?”
武十镰抱拳:“在下越王府……你是青青小道姑?”
青青有些疑惑地打量眼前之人,人高马大,肩膀很宽,脸上还有道疤,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我是武十镰,多年不见,差点认不出了。”
“武将军?”
“你的脸……”
“哈哈,说起来太丢人,打扫战场时被蛮子偷袭砍了一刀,义父为了让我长点记性,命我留着这道疤,于是便这样了。”武十镰摸着脸上的疤大笑。
“不过这道疤还挺唬人的,营中一些新兵见了我都躲着走。”
武十镰拍了拍额头:“你瞧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听府里人说思武在这,我来找他。”
“武将军请进。”
莲花池畔的凉亭中,李常乐正在静心抄写道经。
没有消遣可看的常宁有些无聊了。
“师兄,你打算把他们两个绑到什么时候啊?”
在一旁观赏锦鲤的徐广竖起耳朵。
“师叔回来我就把他们放了。”
李常乐抬头看向院外,走进来两人,青青和一名男子。
“六境?不对,还不到,只是五境,不过这气息颇为雄厚,堪比一般六境修士了。”
“徐广,那是谁?”
徐广蹲在池边看鱼,闻言转头看去。
噌一下站起,目露惊喜之色:“十镰少爷?”
“李道长,他是王爷义子,武十镰,想必是得知世子殿下在这方才来此。”
徐广迎了上去:“十镰少爷,何时回的太安城?”
武十镰笑道:“刚到不久,我来找思武,他人呢?”
“咳咳。”徐广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远处。
“思……思武?”
武十镰眉头一挑,但并未有所动作。
“这是犯了什么事惹怒了国师?”
徐广有些支支吾吾,可是见李常乐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他也没有说。
武十镰注意到了凉亭中陌生的面孔。
他看不透,是个高手。
不过他记得莲花观不招收男弟子,此人是谁?
“十哥!十哥你回来啦!”
秦思武兴高采烈,脖子伸得很长,可惜被捆在树上挣扎不开。
“李道长,快放开我。”
武十镰走到近处,询问道:“谁把你绑在这的?”
一边说着,也打量了一眼一同被绑着的王成,二境修为平平无奇。
“李道长!”
秦思武又喊了一声。
武十镰转过头看向李常乐:“在下越王府武十镰。”
李常乐道:“我听秦思武说他有位兄长,就是你?”
“修为不错,切磋一二?”
武十镰皱眉:“道长说笑了,我岂是道长的对手。”
李常乐又说道:“这样吧,我将境界压制到第五境,你若是能击败我,我就把秦思武放了。”
“那若是我击败不了道长,道长便不放人?”
“击败不了我,也放。”
武十镰大笑一声:“那便依道长的意思!”
秦思武连忙嘱咐道:“十哥小心,他很强的,他是白玉观修士。”
“切磋而已。”
武十镰没有丝毫畏惧,他在战场上几经生死,虽然对方比他强,但只是一场切磋,还不至于不敢接下。
而且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底气,王爷亲评,同境无敌。
即便面对的是白玉观修士,他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李常乐以法力划出切磋场地。
“出圈即视为落败。”
武十镰此刻才真正审视李常乐。
李常乐就站在那,没有任何架势,仿佛与天地交融,道袍随风轻轻晃动,面带微笑看着他。
青青走到常宁身旁,小声问道:“常宁师妹,常乐师兄这是怎么了,为何非要与武将军切磋?”
常宁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师兄通常做事都不讲理由的,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吧。”
青青若有所思,说道:“还从未见过常乐师兄出手。”
常宁有些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人肯定不是师兄的对手。”
青青道:“武将军很强,听闻他号称同境不败。”
常宁不屑:“什么同境不败,我师兄让他一只手他也打不过。”
“普通修士对上常乐师兄,常乐师兄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武将军身为镇南王副将,名声在外,又在战场磨砺多年,想必常乐师兄也要全力应对吧。”
听到青青这么说,常宁不乐意了。
“哼,管他什么人,我师兄只需略微出手便已是对方极限了。”
青青似乎也起了争胜之心,在常乐师兄和武将军之间,她选择支持武将军。
常宁自然支持自家师兄。
青青微笑:“一对一,徐先生呢?”
徐广还在吃瓜,没想到两位小道姑会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
“咳咳,这池中鱼儿是真漂亮。”
“想必徐先生是支持武将军的。”
“二对一。”
常宁坐直身子喊道:“王成,你支持谁!”
王成嘿嘿笑道:“我站道长。”
秦思武紧接着说道:“我肯定是要支持我十哥的,十哥放开打,不用跟道长客气!”
“三对二喽。”
青青露出满意的笑容。
常宁踢了一脚旁边的梁渠。
“喵呜——!”
“三对三!”
“那好,算是打平,武将军加油!”
常宁也不甘落后:“师兄加油,师兄让他一只手!”
李常乐看着武十镰说道:“小丫头玩心重,你不必当真,我自会全力以赴。”
“希望你也不要留手。”
话音刚落,武十镰瞳孔骤缩。
沙包大的拳头直冲面门,武十镰不愧是战场中磨砺出来的武将,反应极快,抬臂抵挡,但还是击退数步。
在退至边线时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重的力道……
武十镰神色郑重。
“难道你在战场厮杀时也会这般大意?”
“敌人可不会等你摆好架势再攻。”
李常乐出言嘲讽。
武十镰嘴角微翘,并未动怒,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他本就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李常乐这个对手正合他意。
拳拳到肉才有意思。
“哼,这大块头看着唬人,怎么打起人来这般无力!”
李常乐继续嘲讽。
秦思武看着交手的二人,感觉哪里不对。
“李道长这是怎么了?”
“虽然他尖酸刻薄,性格很差,但还不至于此啊。”
“怎么感觉他像是在故意激怒十哥?”
“王兄,你说呢。”
王成被绑在树的另一面,刚好视线受阻,只能伸长脖子扭头看。
“故意激怒?”
“道长为何要激怒你兄长?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秦思武摇头:“我也很纳闷。”
“而且从他说要切磋我就觉得奇怪,这些天相处,我也大概了解李道长的性格。”
“这人脸皮很厚,喜欢显摆修为,但总体上还是有些高手包袱的,不会这么轻易下场出手。”
王成咳嗽两声,小声说道:“秦兄,你知道修士耳力都很好吧?”
秦思武毫不在意:“反正离这么远,他还在与我十哥切磋,哪会分心听我说话。”
“哎你说,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高手之间特有的心有灵犀?”
王成疑惑:“什么心有灵犀?”
秦思武道:“我听说高手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分辨出彼此的存在。”
“或许是李道长看出我十哥很强,手痒了?”
“可是我感觉你兄长好像要输了。”
“是吗?”
秦思武明明看着两人是平分秋色。
“招式上看不出来,但是气息上道长要更强一些。”
“不过我修为还低,可能感觉不准。”王成说道。
李常乐一掌打出,武十镰以拳对掌,李常乐纹丝不动,武十镰却后退半步。
同境界内,这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手落了下风。
李常乐忽然叹了口气,然后收手。
“我本以为激你一通,你会全力出手,但还是藏着掖着。”
“我只是听说常年游离于生死之间的修士攻伐手段极其凌厉,想见识见识。”
“看来南方战场很安逸啊。”
武十镰抱拳:“道长说的哪里话,我与道长无仇无怨,怎能下死手。”
李常乐瞥了一眼他腰间别着的小镰刀,虽是法器,但看不出有何强大之处。
“你难道还怕伤到我?”
武十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李常乐招手收回绑缚王成和秦思武的绳子说道:“休息完了,王成继续修炼。”
秦思武走到武十镰身旁:“十哥,李道长他是自己人,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但是李道长是个好人。”
李常乐说道:“你少在这里套近乎。”
“既然你兄长回来了,还不赶紧回家?”
武十镰问道:“请问国师大人可在观内?”
“不在,去宫里了,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国师大人平日里颇为照顾思武,我作为他的兄长,理应前来拜访。”
李常乐道:“估摸着快回来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在这等等。”
武十镰心道这人好生奇怪,还是说他能看透人的心思?
他确实有事,而且今日非要见到国师不可。
这也是他为何一回来便直奔莲花观的真正原因。
忽然,他注意到了梁渠。
“这是?”
秦思武见到兄长,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
“这是李道长的坐骑。”
“本来是从钦天监跑出来的妖兽,但是被道长收服了。”
武十镰有些诧异,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钦天监,但从未小觑过钦天监。
钦天监修士众多,也不缺高手,怎会让一只修为只是五境的妖兽逃出?
没想到自己随便扯了个话头等一等国师大人,竟还有瓜吃。
李常乐突然问道:“武将军,你对钦天监了解多少?”
武十镰沉吟:“钦天监毕竟是我大阳的钦天监,道长身为白玉观方外修士,在下不便多说。”
李常乐笑道:“大阳国师是我师叔,我也算半个大阳子民,我是白玉观修士,南北都不挨着,你也不必担心我是敌国奸细。”
“大家都是自己人。”
秦思武听到后暗暗腹诽:“果然脸皮厚。”
“李道长说的有理,是在下考虑不周。”
除了之前从徐广或是秦思武口中听到的,李常乐对于钦天监还是了解太少。
钦天监在大阳到底算是什么地位,钦天监其中的修士修为如何,钦天监平日里职能为何,他一概不知。
武十镰是有正经官职在身的武将,和秦思武徐广不同。
对钦天监了解的比较全面。
钦天监监正是仙人,其他四位监事有两名九境,两名八境。
一般事务都由明澜监事负责。
弟子中修为最高的是第六境,大部分弟子在第四境左右。
大阳各府各县都有钦天监弟子驻守,无事巡查四方,有事便是即时战力。
钦天监内关押不少妖物,看管向来很严。
不过历史上也出现过妖物出逃的事,但近百年来梁渠算是首例。
“钦天监为何要关押妖物?”
“大多妖物都是为祸一方的大妖,被钦天监捉拿关押,很正常吧?”武十镰反问。
李常乐道:“寻常修士对待妖物,或斩尽杀绝,或取材炼丹炼器,或收为坐骑,这钦天监倒是颇为仁慈。”
“只听说关押犯人,难道他们把妖物也当成犯人?”
“刑满还释放不成?”
武十镰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毕竟也不是钦天监的修士,有些事他也无从得知。
但钦天监的修士虽然不讨喜,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
他相信钦天监不会做出什么有害于大阳的事。
所以类似秘密他不会太好奇,就像王爷手下影卫都是谁,总不能说给外人听。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互相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李常乐看着梁渠问道:“小梁,你也是被抓回去的?”
梁渠摇了摇头。
“不是?”
“你是在钦天监诞生的吗?”
梁渠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常乐皱眉:“不能人言,又不懂传音之法,实在是费事。”
“我记得有种神通能将妖兽与修士的心灵相连,得等回山找三师兄研究一下。”
武十镰疑惑道:“寻常妖兽稍微有些修为便能说话,为何这大妖还不能人言?”
李常乐解释道:“因为它不是寻常妖兽,此间天地只有这一只,名为梁渠,听说过梁渠这个名字吗?”
武十镰摇头:“有何特殊?”
秦思武插嘴道:“嘿嘿,这个我来说,这梁渠乃是由世间怨念所化,多在深山大泽出世。”
“道长,我说的对不对。”
李常乐瞥了他一眼:“记性不错。”
武十镰有些拿捏不准:“所以道长是觉得这梁渠出现在钦天监有些奇怪?”
“敢问道长可有怀疑方向?”
李常乐摆摆手:“没有,毕竟我对钦天监一无所知。”
武十镰想说的话被噎住了。
“我还以为道长知道些什么……”
尴尬。
“其实大部分人都不喜欢钦天监,也不怎么愿意接触他们。”
“道长要是想查些什么,应该有些难度。”
李常乐说道:“也不是说非要查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钦天监还不值得我过多关注。”
武十镰拱了拱手,没有多说。
钦天监修士已经高傲无比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种隐世仙门出来的弟子更是目中无人。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道统的通通论作散修,便是他,便是镇南王。
人间王朝也如江面上的浮萍,一个浪头打过来便岌岌可危。
他有时也会想,如果那些仙人们哪日闲得无聊想做皇帝,是否还要分一分这天下?
不过幸好,那些仙人们似乎有更为崇高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