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张照片葬在我身边。」
这一声好似惊雷响在耳边,让床上的人猛然惊醒。
宁柚坐起身,浑身都是汗,眼中还有失去仅剩亲人的痛苦与无助。
“小叔……”宁柚捂着脸,喃喃道。
她想起来了,前世的记忆——
宁柚是爸爸妈妈四十岁出头才生下的,生来就有心脏病,好在宁家有钱,从小给她最好的一切,做了几次手术后,身体与常人无异。
宁柚三岁那年,宁爸宁妈出国旅游,回来时遇到空难,夫妻俩和一飞机的人都没了。
后来,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叔出现,将她带在身边。
小叔叫宁行简,比她爸小了十来岁,打小智力超群,在物理和数学方面有惊人的天赋,成为被国家重点栽培的人才。
留学回来后,进入保密的科研单位。
宁柚很少见宁行简,只从爸爸妈妈的嘴里知道,他是个特别特别优秀且伟大的人。
被小叔接走后,宁柚依然很少能见到他,即便见到,也只是匆匆一面,他就要走。
就算如此,宁柚心也是安的。
直到那一天。
实验室有毒气体泄露,里面的科研人员受到重创,宁行简作为其中一员被紧急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可,那毒气对人伤害巨大,宁行简身体器官损害严重,对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根本无力救治。
宁行简是国家倾力培养的人,在他心里,国家利益重于一切,他没管自己的病,只想趁着头脑还清醒,尽力复原实验数据。
一连半个月,他废寝忘食的写报告。
直到脑子昏昏沉沉,胳膊再也抬不起来。
弥留之际,宁行简不愿留在医院,要求警卫员将自己送回家。
宁柚见到小叔时,他瘦成了皮包骨,眼睛深陷,嘴唇起皮,明明才四十多,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小叔?”宁柚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那个锦衣似雪、温润如玉的小叔。
“小叔现在是丑了点儿,我们柚柚不会认不出我了吧,要是这样,小叔要伤心的。”宁行简如初见那样,对她温柔笑着。
…
回忆起前世,宁柚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小叔走后,没几年后她心脏病复发,孤孤单单死在家里。
死后就那么一直飘着,最开始她还记得找爸爸妈妈和小叔,时间久了……什么都忘了。
想起今天看见的那个女同志,怪不得她觉得熟悉,那分明是小叔的未婚妻啊!
宁柚躺不下去了,起身收拾一些东西,穿上衣服,悄声出了家门,往山脚下而去。
宁家在村子中间,离山脚不算远,几分钟就到了。
山脚下的院子有两间,稍微清理了一番,两个男同志一间,女同志带着她弟弟一间。
宁柚进入院子,其中一间屋子里传出两道特别大的呼噜声,住的肯定是男同志,那么另一间住的应该是她要找的人。
咚咚咚!
宁柚轻轻敲了敲门,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土坯屋的小窗不断往里面灌风,门也如栅栏板,每块板的间隔巨大,一点也不遮风。
家徒四壁。
别说取暖的炕,连张正经的床都没有。
里面的人把干草铺在地上,缩在墙角,将就着歇眼。
江晚意抱着弟弟,想挡住溜进来的冷风,却是徒劳。
她只是闭着眼,没睡着。
敲门声响起,江晚意立马睁开眼,压低的声音充斥着警惕和冰冷,“谁?”
宁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着急了,应该明天再来的,但是一想起小叔临死前还想着照片上的未婚妻,一生遗憾,她便一刻也忍不住。
“……我是宁柚,来下乡的知青。”宁柚小声道。
来时她拿着手电筒,一打开,照出一片亮光。
江家姐弟经过家里一系列变故,惊得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两人忙起身,盯着门。
“什么事?”江晚意不再相信人心,不再相信人性本善,她这一路见多了恶,对来人很是警惕。
“来给你们送棉衣。”门外的人答。
江晚意愣了下。
她如何也没想到,会有人给他们送棉衣……
有阴谋吧,比如先施舍给他们,明早告诉大队,让他们再多个偷盗的罪名。
这种事她遇到的还少吗?!
最信任的朋友尚且如此,何况陌生人。
“谢谢,我们身份特殊,宁同志还是莫要和我们离的太近了。”江晚意委婉拒绝。
察觉到怀里的弟弟冷得一抖,她眼睛酸涩,紧紧咬着唇。
宁柚知道自己太急了,江家姐弟警惕很正常,她只想确认一件事,“你姓江吗?”
“……是。”
宁柚眼睛一亮。
真是她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爸爸妈妈和小叔是不是也在?!
念头才起,想起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宁柚笑容僵在脸上,眼睫耷拉下来。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说了一声,随后离开。
冷风一吹,宁柚想通了,不管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小说世界也好,平行世界也罢。
江晚意都是她要护住的人,只为这个世界的小叔不再有遗憾。
脚步声远去,江晚意打开门,看着地上的东西,心狠狠一颤。
“姐姐?”小男孩儿怯弱的声音响起。
江晚意回神,捡起东西,把门关上,牵着弟弟进了屋。
她点了灯,煤油灯灯光微弱、晃晃悠悠的,照在人身上,平白的让人觉得暖。
“姐姐,是棉衣。”江默有些高兴地说。
江晚意抿了抿唇,打开一看,她和弟弟各一身,不算新,上面带着补丁,符合她和弟弟如今人人喊打的身份。
“穿上吧。”江晚意没再犹豫,把那件小棉衣给弟弟穿上。
江默扬起脸笑了,“姐,真暖和,你也穿。”
江晚意也穿到身上。
不管宁柚什么目的,此刻江晚意对她充满了感激。
看见宁柚一并送来的那个小包,她拿过来打开,里面有五个软软的白馒头,还有一小瓶不知是什么的酱。
“姐,有吃的。”江默咽了咽口水,黑乎乎的小脸都亮了,期待地看着姐姐,问道:“姐,给咱们送东西的姐姐和姐夫一个姓,她会是行简哥的家人吗?”
江晚意垂下眼,眼睛里盛满了难过,有水光一闪,声音染上一丝哑,“不是。行简哥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其他亲人。”
“喔。”江默目光黯淡下来,“姐,我们还能再见到行简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