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老人,猛地就要站起来。
但因为动作太大,身躯往前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凌妙人一步上前,将老人给扶着。
如此近的距离,老人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女子。
一时间他看到的,终于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一张逐渐清晰的脸颊。
虽然当年凌妙人被修仙之人给带走时,只有四五岁。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位容貌惊为天人,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离家多年的小妹!
尤其是当看到,在凌妙人手中的红色衣物上,还有那柄他当年制作的木质小剑,他更是确信无疑了。
“小妹!”
只听老人就情绪激动的喊了出来。
因为过于苍老的缘故,他的声音极为沙哑。
听到“小妹”二字,凌妙人眼中的泪水,再也包不住,流淌了下来。
老人身躯颤抖着,同样老泪纵横。
看到这一幕后,李行舟的记忆,瞬间就被拉回了当年。
他还记得当年三爷爷曾经说过,有一天要是他能活着,将来就娶妻生子,延续李家的香火。
只是对于娶妻生子这种事,当年的李行舟从未去想过,就连梦中都不曾出现。
因为对于他来说,能活着已经是奢望。
就在这时,凌妙人哭着露出了笑容,“二哥,父亲已故,兄长为父。我要成亲了,希望让二哥来见证。”
“成亲……”老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眼前的凌妙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一道模糊的人影。
这时李行舟也走上前来,站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这才看到,这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颇有那么一点顶天立地的气概。
“好好好……”
老人握着凌妙人的手,连连说好,显得极为开心。
他当年的确想过,将来有一天,能看到小妹长大后嫁人。
但当凌妙人被修仙之人带走后,他知道修仙之人和他们有别,并且都是以修行为重,小妹或许一生都不会嫁人。
可他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看到小妹成亲。
而且还是他来见证。
这时又听凌妙人道,“二哥,这是母亲当年亲手给我缝制,只待我将来出嫁时要穿的嫁衣,待我换上。”
闻言,老人脸上的笑容更甚,然后松开了凌妙人的手。
随着霞光一闪,凌妙人已经穿好了一套女子出嫁的大红色嫁衣。
嫁衣有着长长的裙摆,袖口宽大,腰间轻轻一束,将凌妙人的身姿,尽情展现了出来。
不止如此,这时她还拿出了一张红色的盖头。
不过想了想后,她并未立刻盖在头上,而是看向了李行舟,并从储物袋中抛出了一物。
李行舟接过后,发现这是一套红色的长袍。
他顿时明白了凌妙人的意思。
只是略一沉吟,他周身一股浊烟荡开,待得消散后,他也换好了衣服。
衣服极为合身,只是缝制的手法有些简单粗暴。
应该是之前凌妙人在白色珠子中修炼时,就趁机做好的。
眼看他也换好了衣服,身着嫁衣的凌妙人,又看向了前方的老人。
“二哥,你且好好看看我。”
说完后,她还凑近了对方几分。
闻言,老人也微微靠近,仔细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小妹。
他的确想好好看看,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如果能将小妹的样子,烙印在记忆中,这也是一件幸事。
“好看,好看好看!哈哈哈……”
当用浑浊的双眼,终于看清凌妙人的样子后,老人不断夸赞,哈哈大笑着。
见状,凌妙人这将红盖头一罩,绝美的容颜被遮掩了起来。
只听她道:“还请二哥见证。”
闻言,老人这时将自己一侧的长衫给拿了过来。
但想了想后,觉得太过随意。
于是他几步上前,将柜子里一件多年未穿过的紫色袍子,拿了出来。
平日里他几步路都难以挪动,但此刻的他,却像是格外有力气。
将一身紫袍穿上后,他站在李行舟和凌妙人的面前,原本沙哑的声音,也变得响亮:
“一拜天地!”
闻言,凌妙人和李行舟,当即向着天地一礼。
不过这一拜,两人都只是微微躬身。
“二拜高堂!”
又听老人道。
说完后,他还回头坐在了床榻上,然后喜滋滋的等着凌妙人和李行舟一拜。
这一次,凌妙人双膝跪地,双手往前一拜。
李行舟想了想后,最终他单膝跪地,微微一拜。
“夫妻交拜!”
又听老人朗声开口。
二人起身,面对面看向了对方。
虽然隔着一层红盖头,但李行舟仿佛能看到凌妙人那泪眼婆娑的笑容。
然后二人就在老人的见证之下,相互交拜一礼。
至此,两人便算是成亲了。
只有仪式,只有这位二哥的见证。
直起身后,凌妙人依然盖着红盖头,她看向了眼前的老人道:“二哥,我要随夫君走了,去修仙。”
说到最后,凌妙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她知道,此去就是永别。
对此老人并不意外,只听他道:“好好好,去吧去吧。小妹既嫁随夫,此去注意安全。”
说完后,他又像是喃喃自语的开口,“要不了多久,二哥我也要走了。”
他所说的走了,是指他活不了多久。
老人也明白,此次将是永别。
一时间他本就浑浊的双眼,被泪水给彻底阻挡了视线。
而在红盖头下的凌妙人,也发出了微微的抽泣。
这时老人又看向了李行舟,“好好对待小妹,因为她……没有娘家人了。”
他的话,当即让凌妙人彻底破防,抽泣变得梨花带雨。
她几步上前,抱住了老人的手臂。
而老人则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好好保重。
看着这一幕,李行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的某个东西,仿佛被触动了一下。
在他的注视下,凌妙人很快就站起身来。
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来到李行舟的身侧,牵住了他的手,回头看向了老人道:“二哥,我们走了。”
“去吧!”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挥手。
在他的注视下,身着红袍和嫁衣的两人,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二人消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老人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只见他露出了开怀之色。
“若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在九泉之下知道小妹如今嫁人了,肯定也会无比欣慰的。”
“哈哈哈……嫁人了,小妹嫁人了,哈哈哈哈哈……”
话到最后,老人更是畅快大笑了出来。
事已至此,他觉得此生无憾了。
就在老人大笑之际,房门再度被人推开。
只见两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因为过于紧张,一人踢在了门槛上,差点摔倒。
还有人则扶了扶头上的帽子。
二人进来后,连忙将蜡烛点上。
当看到身穿紫色长袍,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老太爷,二人吓得魂不附体。
这老太爷可是城守的爷爷,要是出点什么差错,他们再多脑袋都不够掉的。
“老太爷,您怎么坐地上了哟!”
只见其中一个下人一拍大腿,然后快步上前将老人扶起来。
老人也没有反抗,抓住下人的胳膊,坐在了床榻上。
这时他看向两个下人,兴奋道:“小妹嫁人了,她嫁人了,哈哈哈……”
两个下人相视一眼,然后就默契的微微颔首,其中一人更是顺着老人的话道:“老太爷,这简直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呀。”
并且他们还极为配合的,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老太爷年纪大了,平日里本来就会说些胡话,什么家里有人去修仙之类的。
他们这些下人,从来没有当真过。
二人在将老太爷重新伺候着睡下后,却没有看到在一旁的桌上,放着一把木质的小剑。
而经过这一次的“胡话”,凌府的老太爷在数日后,便与世长辞了。
整个赤水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凌府参加了老太爷的葬礼。
老太爷活了一百多岁,临终时,脸上都挂着笑容,这是名副其实的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