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贵村的圣树?”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洛尔提出想在村子里转一转,被称作獠首的女人欣然同意,并领着洛尔参观起村子中央的圣树。
巨大的树冠如伞盖一般撑开,垂下巨大的阴影,洛尔就站在阴影的边缘处仰着头,仰望这棵巨大的橡树。
“村子里这样的布局有什么讲究吗?”
“那是一个橡树的符号,以前的村长相信这棵树能够庇护我们,会带着村里的人祭拜这棵树,久而久之就成了传统,等到村长逝世之后,祭祀就荒废了……”
“如你所见,这棵树已经快要枯死了。”
女人同样凝视着这棵大树,眼底深幽一片。
一路上还有不少村民看到了洛尔和女人的身影,有好事者站得远远地偷望着洛尔。
洛尔注意到,圣树树干上用红色的颜料描绘出一道道熟悉的纹路。
像是荆棘的模样。
“那上面画着的是血棘吗?”
“是的,这是棘罪公国的标志,我们用它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为公国子民的身份。”
“令人感慨。”
洛尔这么说着,天色却陡然暗了下来,森林地带的天气看来是复杂多变。
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盖顶,沉闷的雷声自九天之上响起,空气有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骑士大人,看这天气好像有一场暴雨,要不今晚就在村子里留宿一晚。”
“明天天晴了我再带您去森林里找利迪兹。”
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凝沉的天色,对着洛尔说道。
“那就叨扰了。”
洛尔点点头,脸上淡然镇静,看不出情绪波动。
……
女人将洛尔带到一间闲置的帐篷,然后就离开了,洛尔独自进入其中,将帐帘拉上,点燃内里的烛灯。
一瞬间世界变得非常安静,仿佛帐篷内外被隔离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帐篷的密闭程度,在确认外面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将铜镜掏了出来。
“不对劲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洛尔对着铜镜小声而急切地说着。
奈莉尔先前说过这片森林里有着不对劲的东西,而伊兰达妮更是明确跟他说过无光之森里面有魔物和邪神的子嗣。
既然如此,为什么生活在森林边缘地带村子里的人会对此一无所知呢?
事实上这种地方能有一个村子就已经够奇怪了。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以讹传讹,实际上并没有无光之森这么一座森林吧?
“欸……”
奈莉尔像是被吵醒一样发出一声叹息。
“我是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
见镜子终于有了回应,洛尔眼睛一亮,像抓住救星一样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不对劲,从一进这个村子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真的说不出来吗?这种感觉应该不陌生吧,你好好想想这种感觉是什么。”
奈莉尔如此说道,似乎在引导洛尔思考。
洛尔闻言,总算是静下心来。
不安,烦闷,慌张……种种情绪交杂,好像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像你预见了某种不好的事情,但是自己无力阻止,只能任由它的发生。
更加要命的是,你并不知道它会何时发生,以何种形式发生,你只知道,它一定会发生。
洛尔终于想到了答案,开口轻轻说道。
“是恐惧吗?”
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意识地恐惧,但是因为大脑察觉不到它所恐惧的东西,所以虽然身体十分难受,但却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害怕。
“可怎么会无缘无故……”
“洛尔,恐惧是什么?”
镜子中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奈莉尔甚至难得地叫上了洛尔的名字。
洛尔有些疑惑地回答。
“恐惧,也可以说害怕……不就是一种感觉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会害怕?”
洛尔张开口想要回答,却一时间没能组织出语言,就像是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
“你看,这就是理解的能力,透过表象解读内在的能力。”
奈莉尔淡淡地说道。
“就像我们目睹日升月落,人们往往不会去思考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同样的,你也不会去思考恐惧因何而来。”
“锤炼美之神性,需要把握各种各样的感觉并将它们诠释出来,恐惧是很常见的题材,因此我对它非常熟悉。”
“在我看来,恐惧是一种负面的心理状态,它有时候会很强烈,不仅仅作用在心理,也会影响你的身体。”
“对于恐惧来说,最不可分割的要素。”
“就是未知。”
奈莉尔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闪电划过,灰蒙蒙的帐篷外有一瞬间被照得明亮。
洛尔瞳孔猛地一缩,他分明看到帐篷的侧面正趴着一道狰狞的黑影!
那绝对不是人的影子,而是某种有着很多节肢的东西。
洛尔猛地抱住镜子冲出帐篷,眼底涌现着金色的光芒。
在这种怪物的窥伺下过夜,恕他没法做到。
但哪怕洛尔绕着帐篷转了一圈,也没能看到那道黑影对应的怪物,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天空此时已经黑得跟要大难临头一般。
一声惊雷自头顶压得很低的云层中炸响,雨点自天空中砸落,一瞬间整个世界就淹没在了雨幕中。
大雨滂沱,但洛尔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愈演愈烈。
洛尔回到帐篷内,但是却一直警惕地环顾着帐篷的四周,像在独自玩着恐惧游戏一样,步步为营。
他总觉得有狰狞的怪物正趴在帐篷上,用可怖的昆虫般的复眼窥伺着自己。
他忍不住向奈莉尔求助。
“刚才那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可我明明——”
“你还不明白吗?”奈莉尔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漠然地说道。
“停止你内心的想象,再想下去,那些东西就真的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