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之前世界的思想深入脑海,何离实际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独特,
他能和归终在芸芸众生里开上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店,能每日和那些老人们笑着打招呼——即使那些老人已经换了几轮,能肆意穿梭在集市间宛若平常...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尘世之神的工作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性,和归离集的人们一样,都是工作,都是生活生命的一部分,而尘世之神,同样也是尘世中芸芸众生的一员。
与其他魔神不一样,他从未觉得‘神’这个身份赋予了他什么,
或许这就是尘世之神为什么天生没有权柄的答案,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成为了这个尘世之神。
“现在和魔神战争不一样了,我这个神,只适合存在在书上、在历史上、在人们心里,是不适合继续存在在现实的,”
何离抱着粉狐狸,冲着站在墙角的两丫头语重心长地教训着,
“就像信仰和图腾,我现在只用扮演这些角色就够了,如果把它们具象成某一个人,反倒不美。况且,据我所知,尘间应该没什么我的形象吧,你们嫂子跟我说...”
说起来这还是两天里的第一次出门,刚醒就被三个老婆堵在屋里逼供,逼供完了还要交流感情,对付完了才能抱着听了一晚上墙角昏昏欲睡的狐狸出门,
不过据他判断,这尘间他的存在感应该很低才是,历史上记载篇幅多的,通常都是开疆拓土外出征战的武将,他这管后勤的多半都没有几句话,
那最后一战应该就是他的...
“哪有啊!?”
应达一开始本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直到听到他说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立马抬头扬起脸反驳:
“尘间关于恩公哥哥的故事可多了,”
“可多了?”
何离愣了下。
“嗯,”
就连伐难都点点头。
“是啊,各种雕塑、戏曲、皮影戏,还有还有,我最喜欢的故事就是那个《一神撼海战双魔》基本每次休假我都会去听一遍,”
应达不住点着脑袋一下一下扳着手指,说道自己喜欢的,还下意识再次凑上前,忽闪着大眼睛:
“恩公哥哥,当年的情况跟我说说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突然就不记得你了...我就知道你没事。”
“嗯,应达可冷静了,当时得到消息偷偷哭了三天,只是连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伐难在一边静静补充道。
应达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冲她道:
“呸呸呸,你才偷偷哭呢,我记得当时下了好几天小雨,当时问你你还说不知道,现在想来,你肯定也在偷偷哭嘞,”
“你!恩公那杆枪你当时还密谋着想和我一起偷回来吧,”
“什么叫偷,那是我千岩军元帅的武器,我身为大将拿回来怎么了,后来被帝君拿走,我不是就没动作了嘛。倒是你,恩公哥哥那尘世之锁,你是不是也动过歪脑筋,”
“没有——”
伐难矢口否认。
看着眼前互揭老底的两人,何离从她们的话中意识到什么,
有些东西,是再怎么清除,也删不去的。
藏在眼前打打闹闹欢声笑语里的,或许是那积累许久的迷茫的思念,
或许是不想让他内疚,归终她们此前并没有说这些,而何离便也下意识认为自己已经把自己删的干干净净,她们不会再经历此前的痛苦,
现在看来,应该还是有的。
那不是瓢泼大雨,也不是春雷滚滚阴风满楼,而是如丝丝缕缕的阴雨般,在千年的时光里,在偶然间触碰到某个印记时,侵入皮肤,钻入骨髓,迷茫而又清晰。
这或许也是应达和伐难这俩丫头在意识到他回来后,选择宣传的原因吧,
让他存在的证据多些,再多些。
余下的时光,就交由他来补偿吧。
想到这,他笑了笑,先前对这俩丫头自作主张的些许愠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时确实有大麻烦,也确实有海啸,我也确实和那两个魔神打了一架...不过那故事,”
说到这,他顿了顿,话语中透出些许疑惑:
“还有那什么雕塑、话本甚至还有戏剧?我之前来的时候确实隐隐约约听见城里有唱戏的声音,那也是你俩弄的?”
见何离消了气,应达脸上也扬起笑容来,摇晃着脑袋:
“不不不,这些有底蕴的东西,短时间怎么可能弄得出来,璃月港刚建成的时候就有了,”
伐难在一边补充道:
“嗯,在璃月港传唱千年,已奉为经典。不过为何今天如此隆重,我们也不知道。”
她们充其量只是宣传了一下,至于为何会发展成庆典,她们也不清楚。
“是么...”
何离捏了捏下巴,要说这背后没有推手,他是不信的,只是这对象是谁...那就要看利益走向了。
不过关于他自己在璃月港的存在,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恩公哥哥,要不我们带你去看看?”
应达拽着他的胳膊笑着道,
就连一边的伐难都跃跃欲试,眸中露出期待。
“好...”
何离正要答应,没想到下一刻应达拽住他的手就立马缩了回去,
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和伐难站回一起,
“怎么了?”
何离询问道,转眼余光便瞥到了立在小巷尽头的另一道身影,
“钟璃姐?”
他脱口而出。
“好久不见,”
钟璃那双本古井无波的金色瞳孔终于泛出些许涟漪,
阳光落在道路尽头,她笑容平和:
“或者说...相隔两天,我们又见面了。”
...
看着仿佛一眼万年的两人,
呀呀呀——应达捏着手指,身边的伐难时不时扯扯她的衣角,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啦,不就是想让她不要急功近利,要知进退嘛,
帝君看样子也有事要跟他说,不能不看时宜地继续凑上去,
只是...她怎么可能甘心呢,哎——
哪有后来先到的道理,除非对方是帝君,
想到这,她忍不住鼓了鼓脸,万分不情愿地道:
“帝君好,恩公哥哥就交给您了,我们先走了,”
况且,她也不是很想带着何离去听那些故事、戏曲什么的,
那些‘伴侣派’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嘛。
不像她,一直都是‘姐弟派’‘兄妹派’‘师徒派’的坚定支持者。
...
“钟璃姐,她们...”
何离看着俩丫头喊了两声都没回来的背影,
“千岩军事务繁多,此次应是回去处理,”
钟璃道。
“都这么些年了,怎么军中还是她们在管,和我家甘雨一样,”
何离疑惑道。
“千年积累,抽身何尝简单?就连我卸职,都只能通过假死一途,”
钟璃看着他淡淡笑道。
“也是,若都假死上了,那每年开送仙典仪都得开好几个月,”
何离玩笑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就像千年前的某一时刻,似是平常却又不平常,似是普通却又不普通,
“去城中与我共饮一杯如何?”
钟璃突然道,
她静静地看着何离,春风轻拂,暗金色发丝在额间扬起,琥珀般的眸子如海般深邃,千年的底蕴彻底在瞳中散开,
“我已卸下岩神之责,你亦无战争要事在肩,”
她道,
“此后,我等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