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夏回到家中,心中悲痛,晚饭也没用便睡下。
半夜已入梦乡的唐仲白,翻身时无意触到她的身子,顿觉烫手,他惊得起了身,点了灯。
她脸色通红,面带痛色,通身烫得不成样子。慌得他连忙出门去喊姜嬷嬷为她断脉。
“娘子是中了风寒,加上心中郁结,两相交合,这才烧了起来。二公子不必着急,奴婢去煎药。”
“可会伤到腹中孩儿?”
“公子放心。”
姜嬷嬷走后,唐仲白投了冷帕子敷到她额间,试图让她舒服些。
得了信的晴云推门而入,接过帕子,劝他道:“公子歇息去吧,奴婢来照顾娘子。”
“不必,你去帮着嬷嬷煎药。”
晴云怕他为着娘子因他人生了病,会不高兴。反观他的神情倒没有半分不耐,照顾起娘子来尽心尽力,她这才放心离开。
唐仲白拉着她的手,喃喃自语,“傻丫头,我知你当他为亲兄长。他在世时日日盼着你过上好日子,如今达成心愿,他放心而去。你怎么就病了呢。”
他不知道此时的姜沐夏在梦中重新走进了,前世尹玉生的后半世。
她看到他行走在人世间,看到他到了蜀地,走过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下了石阶,路过石阶下第一家铺子,那耀眼的四个大字使她既惊诧又惊喜。
‘姜家灯笼’,四个红红的大字。
尹玉生站在石阶之上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半晌,道了声佛号便径直往前走去。
等她从铺子里送客人出去时,只见到一位僧人的背影。
尹玉生走到她家隔壁推门而入,很久没有出来。
忽然她的眼前一黑,来到了她重生前三天的场景。
傍晚了,小红见她迟迟不回,牵着孩子的手到铺子接她。
回家的路上,小红告诉她,“娘,隔壁好像出事了。我听见有僧人诵经做法事的声音,难不成那家老伯去了。咱们要不要上门问候一声?”
头发花白的她点头,声音苍老却沉稳,“好,比邻而居住了半辈子,从未打过交道。如今人都没了,上门问候一声全了邻居的情份。”
可是他们家的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回应,从门缝看去,屋中有灯光映出。
她叹了口气,“许是他们不想被外人打扰,咱们回吧。”
这声问候终究没有送出去。
姜沐夏看着干着急,可她站在大门口硬是进不去。她看到老了的尹玉生一脸凝重的提了个很大的包袱,在天色还未黑时便进去了。
她猜出唐仲白定是出事了,在门口来回走动,用力的推动无人应声的门。
她双眼在他家院墙上打量,突然发现有一棵树紧挨着墙体长着。她心中一喜,顺着树爬上墙头跳入了院中。
她在亮着灯的窗纸上戳了个洞,趴上去往里看。
里面的场景将她吓了一跳。屋中无甚家具,屋子中间摆着一块长木板,上面躺了个老人。
老人的对面摆着供桌,上面摆满了吃食糕点,一个大大的香案靠墙而放。香烛燃得正旺。
和尚坐在香案下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断臂的老年唐四立在唐仲白身边,一脸哀色。唐仲白瞪着一双清明的眸子,他并没有死。
“公子,您真要这样做吗?值得吗?”唐四眼中含泪,双唇哆嗦着张了张口还是将心中的不甘说了出来,“您守着她这么多年,比邻而居却从不敢与她相认。她将您忘了个干净,倒是过得轻松自在。如今您们要用自己的血肉让她重活一回,她,她配吗?”
窗外的姜沐夏惊得捂住了嘴,泪水湿了眼睛。
原来自己能重活一世,是他们两个用血肉换来的。
他们怎么能?她何德何能,唐四说得对,她怎么配?
“唐四,我是真心愿意的,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破尘大师找到一古法,我们便试一试,也许不成呢。”
唐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看不下去,想要离开时,时光一转转到了最后一日。
依然是傍晚,天光微微亮着。
她忍着巨大的恐惧,瞪着眼往里面看去。
两人的手里都有一把短匕,屋内贴满了黄符纸,唐仲白躺着的四周画满了红色的线条,她不懂那是什么,但是可以猜出是事成必要的东西。
唐四站在线条之外,面色憔悴,背着身子不看他们。
尹玉生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忽然大呵一声,“起。”
她看到唐仲白手起刀落,划在自己的手腕处,深深一刀,血流如柱,流到地上的红线条上。红线上发出红色耀眼的光,尹玉生的血也流了过来,红光更盛。
她再也看不下去,大声喊着让他们住手,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沐夏,沐夏……”有人在她耳边呼喊,她的身子越来越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疼,她只觉身上滚烫,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想睁开眼,眼皮沉重,脑子昏昏沉沉。
“沐夏起来喝药了。”有人扶起她,她能感觉到被人半抱入怀中,她终于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她有短暂的迷糊,不知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生疼,说不出话来。
“乖,把药喝了再睡。”
唐仲白接过药碗,轻轻吹着让药变温些,才送到她口边。
一股浓重的苦味传入她鼻腔,让她有些恶心。她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想起白天刚从灵云寺回来,她的玉生哥被上天收走了。
她心中悲伤渐起,转头看着年轻真实的他,脑中闪现白发苍苍的坚定划破手腕,只是为了重新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她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她压下恶心,就着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晴云连忙往她口中塞了块饴糖。口中含着糖块,甜甜的。
“什么时辰了。”喉咙疼得厉害,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快卯时了,你再睡会儿吧。”
姜嬷嬷和晴云退下,唐仲白欲将她放平。姜沐夏抓住他的手,眼中含泪,“仲白,对不起,我只想着我自己,从未顾忌你的想法,对不起。”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他拼了命让自己重新来过。可她多次伤他的心,多次将他推出去。
她辜负了他太多次。
唐仲白摸摸她的头,温声笑道:“你从未对不起我,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将人揽入怀中,自从有孕后,她的情绪越发的惆怅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