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加速往前行驶了有数十丈,终于在镇东头一处柴扉掩门的农户家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只竖立了一杆布幡,上书“云来客栈。”
姜沐夏从车上跳下来,院中屋檐下挂着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她抬眼望去,院子宽敞,一排造型粗糙半砖半土坯的房子矗立。
这些房子里没有灯光透出,不知是睡了还是家中无人。
“老沙,来客了,快开门。”胖车夫冲里面喊道。
院中半天无人应声,胖车夫讪讪一笑,推门而入,站在院子中连喊数声,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小跑到东厢中间屋子敲了敲门,依然无人应声。
他不甘心,转身往后院跑去。
门外所有人都下了车,车夫们在地上来回蹦跳取暖。
刘缨坐了一天的车,车厢里的炉子早就烧尽,她又冷又倦。此时站在车前脸色发白,姜沐夏上前搀扶她的时候,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发抖。
刘缨白着一张脸冲她笑笑,“你怎么样,身体受得住吗?”
“我还好。”
唐仲白两兄弟已经进了院子,发现院子西边有口大黑锅,里面星星点点还有些未烧完的灰烬。
他心中一喜,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生个火堆让大家去去寒。
“老三,抱些柴来。”他指着西边角落已砍好的木柴。
木柴扔到锅里,冒起阵阵黑烟,锅底渐渐燃起,火苗一下子就窜了上去,锅炉的四周被火光照得通红一片。
“大叔大哥们,快来烤烤火。”
“我们不用了,让老爷夫人烤吧。”
姜沐夏没同他们客气,扶着刘缨便往院里走去。
青红眼疾手快地搜出一个长条凳子,用帕子擦净,放到大锅跟前。
姜沐夏扶着刘缨坐下,面前立马温暖了起来。
这种在户外的烤火方式,面前灼热,背后凉如冰。
刘缨只想来一碗热热的汤水喝下去,她心中叫苦不迭。往年冬日里也有过行长途路程的经历,为何今年天气如此之寒,才行了一百多里地,身子便受不住了。
张嬷嬷怀中的小雪挣扎着跳下来,冲着后院跑去。
这时,胖车夫同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从后院快步走出。
小雪围在中年男人身边,不住的狂吠。
“小雪,回来。”姜沐夏追了过去,一把抓住它,将他捞在怀里,向中年男人道歉。
她再抬头看中年男人之时,不禁让她想笑。
看来是胖大叔催得太急,他的衣服都穿反了,头发也只是胡乱挽了个髻。
两人走到东厢,打开门,点上灯。众人这才看到门口有柜台,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几坛子酒水。屋子里靠墙摆着几张陈旧的桌椅。
这间小店还真是简陋。
中年男人瞥了眼院外,语中带有埋怨,“我说老吕,你不是到大官家做车夫了吗?怎么又做起了老行当。这么多人,我这小破店也招待不下呀。”
“沙老弟,澄清一下。我家老爷可不是大官,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比咱们手头宽裕些罢了。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吗?主子们要回老家,路过咱们铺子,我不把他们往你店里带,还能便宜了别人不成。”
他指着唐时彦向店主介绍,“这位就是我家老爷。”
又朝唐时彦喊道:“老爷,他就是店主,姓沙。”
唐时彦冲他拱了拱手,“有劳了。”
唐仲白则快步走到厢房,抱拳问道:“店里有没有吃的,简单饭食就好。住的地方我们不讲究,有张床睡便好。”
店主面露难色。
胖大叔气急,殷切地盯着店主,催着他快快安排。
“咱们不是有大通铺吗?我们这些赶车的都是糙汉,吃饱饭一倒便呼噜震天。”
“行吧,我去安排。只是店里只有我和伙计,做这么多人的饭要费些时间,你们等得了吗?”
“这有何难,我来做饭。”姜沐夏自告奋勇,她是想着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疲乏得很,有美食犒劳犒劳他们,“厨房都有什么食材?”
店主尴尬一笑,“最近店里没有生意,没有备菜。米面倒是有的,菜嘛,只有几颗大白菜。”
“镇中可有菜铺肉铺?”
店主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向他们建议。
“镇中有家食肆,这个时辰还未关门。要不你们就到哪里应付一顿,明日我买些肉菜,再做于你们吃可好。”
姜沐夏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店主是怕麻烦,根本就不想留她们在店里吃饭。
她心头犯起了嘀咕,商者图利,他这番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同唐仲白对视后,她果断应下,“好。”
店主把客房门打开,车夫们一间,姜沐夏与仆妇女侍们共住一间,唐仲白兄弟们一间,好点的一间房留给了唐时彦夫妻。
他们一共住了四间房。
安顿好,大家结伴往镇中走去。
天早已黑透,犬吠声已经消失。
镇中一家铺子门前立着一个挂满灯笼的柱子,将铺子门口照得通亮,白底红字的布幡甚是显眼,迎客来食肆。
铺子里没有食客,一个伙计在收拾桌子,见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忙迎上前狐疑地问:“客官是要吃饭?”
“你这小伙计,我们来食肆不为吃饭,难道闲逛不成。”胖车夫语气不善,今日他丢了面子,心头正不顺,伙计便撞了上来。
伙计连忙陪着笑脸把人往里迎,“大叔别生气。小的见过大世面,以为你们是来问路的。”
“少废话,有什么吃的快报给我家老爷。”他一伸手,把伙计往唐时彦身边请。
伙计恭敬地报上菜名,“店里常备的有葱油饼,蛋花汤,大肉扁食。今日赶巧,白日里正好杀了只羊,贵人们可要炖好的羊肉?”
唐时彦思忖后才道:“这样吧,我们就这么多人,你看着把你们店里所用吃食都上了,够我们吃饱就行。你说得羊肉剩下多少都给我们端上,另外把你们的好酒每桌上一坛。”
“哎,您就瞧好吧。”
伙计喜滋滋地往后厨跑去,这单生意抵得上他们十天的收入。
半刻钟后,热气腾腾的饼子和扁食成盆成盆地端上桌,蛋花汤更是连锅端到柜台,伙计现场给他们舀到碗里。
最后一道才是羊肉,看着盆里的份量,足足有大半只,这是把后厨里所有存货都煮熟了给他们上了桌吧。
饭菜皆是家常味道,不难吃,也好吃不到哪里去。胜在热汤热饭,数九寒冬里吃完身子暖和。
车夫们狼吞虎咽吃完,提前一步回店里休息去了,几个主子慢慢走着消食。
此时刘缨面色已经缓和过来。
刚一出门,唐仲白便同一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中的油纸包撞落在地,“啪”地发出发出闷声。
两人相互致歉,后生拾起地上油纸包匆匆离去。
姜沐夏走在后面,路过油纸包掉地的地方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