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夏一语成谶,酸枣县的夜幕刚刚降临,周深便神情严肃敲响了唐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唐三。
“姜千山出事了。”唐三把人带到书房,听完他的叙说,唐仲白领着人快步去往隔壁姜家。
姜家大门大开,进了院子他们才得知姜沐夏还未回家。
姜玉舟夫妻白天从姜嬷嬷口中得知姜千山的死因后心情就是平静的,后来送走周槐花后,虽然得知了只是打发走周槐花的托词,可如今对他的死真的打心底里生不出一点涟漪来。
姜玉舟表情淡然地问了句,“需要我做什么吗?”
唐仲白摇了摇头,他只是过来知会一声而已,他的心早就飞到姜沐夏身边去了。
把人都打发走,唐仲白只身往城北育幼园奔去。
县衙里的事务总算在年三十前处理完成,明日是李长吏值守,他可以安安稳稳休息几日过个安生年了。
城北是酸枣县平民最多的地方,东北方向民居和东南民居有相同的境遇,经历一场大灾后,留下了很多空宅子。县衙在确定是无主且无亲属继承后,统一收了回去,重新修整后,对外出售,为县衙的财政收入多了一条门路。
胡大新自从中秋从家里搬出来后,不仅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和睦了许多。自从兰香雪出了月子后,他便把人接到了他在城北买的宅子里,一家子总算有了个安安生生不用受任何人指摘的小家。
如今城北不似去年一般萧条,铺子街道焕然一新,颇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朝气。
唐仲白一路走来,借着街边的灯笼光,看到这些改变让他心中欣慰。
这才是第一步,他身为酸枣县的县令,将来定要带着全县百姓走向夜不闭户,人人可吃上丰富的饭食,孩子们个个有书读的日子。
他从后门进了提灯作坊,作坊里灯火通明,厢房里人影随着灯光的摆动而游移不定。
唐仲白暗道,都年二十九了,需要这么拼吗?
他推门而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坐在门口的兰草被闯入的寒气扑了一身,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缩了缩脖子笑着同他打招呼,“唐县令来找姜姐姐呀。”
让他赶紧反身关好门,应了一声后,朝着屋内角落里走去。
姜沐夏正在为一盏体形巨大的灯笼糊彩纸,她样子认真,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朝她身边走来。
“咝……”
她的手被一片突出来的竹子刺破,有血珠冒出来,她抬手把手指塞到了口中。另一只手伸向簸箩里拿剪刀,半天都没有触碰到。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唐仲白手持剪刀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来了,先找地方坐,马上就好了。”
“需要我帮忙吗?”
“你好好坐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咔哒一声,突出来的竹子被她剪掉,她掂起小刷子在竹节上刷了一下,手指熟练地把彩纸铺了上去,压实后她站了起来。
仔细端详没有瑕疵后,她喊来唐仲白,“现在用上你了,帮我把它抬到架子上。”
灯笼平安落坐到架子上,她这才顺了口气,心中最牵挂的大事总算有了着落。
“能走了吗?”
“不行。最后一批了,看这架势得到亥时了。忙完今日,初十才重新开工。今年的元宵灯会对我们至关重要,先前失了很多生意,得抓住这个机会抢回来。”她眸子亮亮的,似是胸有成竹。
“没关系,我等你。”他出了屋子,来到院中,这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
他唇角扯起一点笑意,真好。
今年的好几场大雪两人完美错过,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村里。就算同时都在县里,两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看雪景。
虽有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可他心中满满的幸福,寒气只会让他头脑清醒,庆幸此生遇到了她。他有很久都未梦到曾经助他来酸枣县的那个不太美好的梦,想来他已经得了她的芳心,那个求助的梦便自消了。
院门一响,王老七从育幼园里走过来。
唐仲白不解问道:“您怎么从育幼园里出来了?”
王老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我跟三月那丫头颇有缘分,跟家里人商量后想领养她。可姜姑娘死活不同意,我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可心里还是放不下她,这不刚才听到她哭,揪着我的心,忍不住跑过去看看她才放心。”
“三月?她九个月了吧?”
“嗯,九个月零二十三天了。她那么可爱那么好看,她的亲生父母怎么忍心把她丢掉。”
王老七语气有些气恼,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定然把她当宝贝一样珍视。
唐仲白知道她是谁的孩子,可他不能说明。他也知道姜沐夏为何不让他领养,完全是替他考虑,孩子的亲生父母都是痴傻之人,万一这个孩子遗传了双方的这一点。王老七后悔可就晚了,他要是把孩子送回来,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怎么好意思再来作坊做工。
孩子的身世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为保全姜杏花的名声,他们是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知于任何人。这个孩子以后的人生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王老七神情落寞,唉声叹气地走了。
棉絮状的雪花从上空中飘落,不多时地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唐仲白搓了搓手,原地清理干净身上的雪花就要去屋里。
他抬脚刚要走,便发现屋中的灯一个一个熄了。
他吐出一气,白气在空中打了旋消失不见。他暗自欢喜,终于忙完了。
工匠一个一个从屋里走出来,向姜沐夏告别。大家都要在大雪深得不便行走之前赶回家。
姜沐夏最后一个出来,她再三叮嘱王老七和兰草。
“雪太大了,你们两个一块儿走,路上小心。”
人走完了,唐仲白才牵起她的手离开作坊,缓慢地走在大雪里往城南而去。
“姜千山越狱被狱卒的刀意外划了脖颈,死了。”
姜沐夏苦笑,真是造化弄人,她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姜千山身上。
“天意啊!”姜沐夏张开双臂仰天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