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矜和看着远方,低声喃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怨恨,但是这是父王能想到保住你最稳妥的方式。”
“呵”,薄从瀚一声冷笑,“让我自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存活于世,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叫稳妥?”
“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质问像一把钢刀,掷地有声。
薄矜和扶额沉默,此时他再也不是说一不二的王者,而只是一位愧疚的父亲。
薄从瀚发自内心痛苦的询问,又有谁能回答他呢?
薄从怀轻咳一声,“父王,既然大哥现在已经找回了残魂,那是不是……”
寂静几秒,薄矜和放下了手,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站起身,他走到薄从瀚面前。
薄从瀚毫不示弱地抬头紧盯着他,薄矜和闭了眼,一只手掌摊开放在薄从瀚头顶上方,薄唇轻启,
“阿瀚,为父真的很爱你。”
随着他这句话,薄从瀚痛苦地嘶吼,身体不住颤抖,佝偻成了一坨,倒在地上。
而从他的头顶缓缓升起一团白色光团,被薄矜和拢进了掌心。
片刻之后,薄从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薄矜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留下了两道泪痕。
这一切发生突然,薄从怀大吼一声站起身想要阻挡,“父王!”
薄矜和转身背对了我们,声音是微不可察的颤,“阿怀,带他去休息吧。”
薄从怀蹲下身,将薄从瀚扶在怀中,“父王,你对大哥做了什么?”
“从此以后,他依旧是人类,青龙一族所有的使命和诅咒都与他无关。”
薄从怀此刻红了双眼,像一个孩子一般无助地仰望着薄矜和的背影,
“您,您收了他的残魂?”
薄矜和单手握着光团,抬步走出了亭子,
“阿怀,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能再挽回,一切结果都由我来承担。”
我和薄从怀将昏迷不醒的薄从瀚搀扶到了灏淡殿安置休息。
不,按照薄矜和的说法,他现在是肖暮,是那个孤儿肖暮。
薄从怀站在榻前,注视着面容安详的肖暮,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料想,薄从怀平时运筹帷幄,也没有想到薄矜和会第二次收回薄从瀚的残魂吧。
但是,一切真的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和薄从怀十指相扣走在甬道上,我轻轻搂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诉诉,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大哥回涌隆宫?”
薄从怀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就像犯错后无措的孩童,令人心疼。
“事情总要有个结果,这是你父王作出的决定,不是你的错。”
薄从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眼尾微红,
“可是如果我不带他回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大哥还会是他自己。”
我看着他,心中止不住酸涩,
“如果你不带他回来,要将他安置到哪里呢?他心中满是对青龙族的怨恨,带着执念仇恨的灵魂是不会得到善终的。
起码现在,他还能留在这世间,即使,他是肖暮。”
薄从怀搂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窝,“诉诉,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早就命定了的?”
我回抱住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阿怀,也许忘却掉这一切,单纯地活着,才是你大哥的命数。”
回到漾清殿,这里焕然一新,每一处装饰摆件都与盼寻院我们所住的屋子如出一辙,明显是经过细心改造一番的。
我惊喜地转头看薄从怀,手指指向身后的房间,“这里怎么和盼寻院的一样?”
未等他回答,我又兴冲冲跑到房门正对的展示柜前,拿起一处摆放的两个情侣摆件,是一对可爱吐舌的恩爱小狗,
“这个你也买了一样的?这个联名都更新了吧,很难买的。”
薄从怀宠溺地笑着朝我走来,“你喜欢的费点心值得。”
我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手感紧实,“大黑龙很贴心嘛。”
薄从怀握住我的手指,转而与我十指紧扣,笑而不语,眸光中交杂了许多情感。
这一夜,薄从怀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心无杂念地如此香甜了。
抚摸着他舒展开的眉心,我静静地端详着他熟睡的面容。
今日得以一见青龙王的决绝和果断,想到终有一日薄从怀也会成长成独当一面的王,心头涌上一股心疼——
那将是多少亲友牺牲换来的?
也许局势需要,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换取黎民百姓的平安吧。
平日在人界,薄从怀以高冷寡言的形象游走于通灵局之间,可是在东泱海底,他也只是一个还未成长完成的青龙太子。
看得出来今天薄矜和再次抽出薄从瀚的残魂对薄从怀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轻叹了一声,我枕着薄从怀的臂膀,随着他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梦。
到处倒着尸体,战争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十分呛人,而我就在这一片硝烟中坚定地走向一个方向。
那里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心口隐隐作痛,我伸出手按住了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随即又被呛住,弯下腰大声咳嗽。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向前走,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一切都是未知,可我的思想深处毫无恐惧,仿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越走,身旁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少,前方也越来越荒凉。
直到我走到一块空地中央,这里以我为中心的半径十米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边黄土。
我停下脚步,好像这里就是我目标抵达的地方,这是是哪里?
头顶闷雷滚滚,乌云密布,黑压压地压在离头顶不远的地方,巨大的压迫感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下跪。
突然,远处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一道洪亮男声响起,听不出声色,但是他语调中的兴奋实在掩饰不住,
“玊微,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沈玉诉。”
“很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