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不止玉絮睡不着,好几个人也睡不着。
明月高悬,远处猫头鹰的咕咕叫,帐外蟋蟀声声,夜深人静之时,一个黑影摸进了玉絮帐篷。
“谁?!”
经历今晚这事,玉絮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提心吊胆,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靠近,玉絮瞬间警觉。
“絮儿,是我。”幽暗中,百里霄的声音响起。
玉絮听见是他的声音,紧绷的双手不由放松,复又没好气地不解问:“你来做什么?”
四周一片幽暗,百里霄一袭黑袍,摸到玉絮榻边,“你脚上的伤可上过药了?”
“含香擦了药的。”玉絮坐起身,拥着衾被道。
其实问题不是很大,她没伤到骨头,是扭到筋了,当时一阵剧痛,无法行走,如今已好多了。
“我也给你带了点药来,你明日擦上,能快些好。”百里霄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到玉絮枕边。
玉絮蠕唇轻语,“多谢。”
想了想,又道,“今晚多谢你的搭救,幸得你及时出现。”
男子凑近来,坐在她榻边,大手覆盖在她抓着衾被小手上,心有余悸道:“是啊,幸好我在那附近,若不然……”
他原是得知絮儿陪太子吃烧烤,一时醋极,想来找她,结果看见她与含香往溪边走,好奇地跟了上去,发现玉絮正宽衣解带,当玉絮玲珑有致的身躯暴露在朦胧的月光下时,虽有如瀑长发遮掩,看不真切,可百里霄已然被眼前景色震惊到忘记了呼吸,心口小鹿乱撞。
回过神后,猛地赶紧躲到灌木丛后,大口大口深呼吸,平复心口怦怦的跳动,听着小姑娘在溪水里的动静。
平复良久后,正想着要不要先离去,谁知这时突然传来含香的惊叫!
他顾不上男女大防,回头瞧见五个黑衣人向玉絮袭去,当时他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拔剑就冲上去!满脑子都是将这些要伤害絮儿的人碎尸万段!
想起那时的凶险,百里霄磁性的嗓音低了些,“絮儿,我不敢想象失去你的后果……”
又是过了一小会儿,百里霄才哑着声儿呢小喃,“定是痛不欲生……”
玉絮听了他这话,一时心头五味杂陈,或许他对她是有情的,只是在他的人生里,她排不上第一罢了。
忍下心中酸涩,玉絮反握住男人温热的大手,低声唤他:“阿霄……”
“嗯?在。”男子柔声回答。
“其实那些刺客不是来刺杀圣上的,是冲着我来的。”玉絮坦白。
“我知道。”
“你知道?”
玉絮很想看看百里霄的表情,可惜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交手的时候,我发现他们身手太差了,父皇身边能人异士奇多,又有重重暗卫保护,就这身手是近不了身的。”百里霄分析道。
原来如此。
“那你还帮我一起欺君?”
“谁让禁卫军将人放进来的,利用一下父皇的怒火惩罚他们是应该的。”百里霄说得理所应当,语中对禁卫军多有不满。
玉絮心下动容,以往且不说,至少此刻,百里霄是偏袒她的。
“那阿霄你觉得害我的人会是谁呢?”
百里霄犹豫了,没有证据的事,他不敢妄下定论。
久久没听见男人的话,玉絮语气转变,变得冷硬,“二殿下,你可知,在我与太子殿下游湖那晚,你闹出的动静,我长姐的眼线已给她汇报过去了。”
答案显而易见。
这洛邑京城,能与玉絮结仇,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只有林琼华一人。
黑暗中不知百里霄到底是何表情,玉絮明显感觉到他深呼吸两下。
“絮儿,给我点时间。”他嘶哑着说。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已经引起玉絮的反感了。
玉絮胸臆间闷着怒火,她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恨意在舌尖里打转,最后吐出一句:“二殿下,待哪日我死了,你再给我收尸吧!”
他非要保林琼华,明知林琼华想杀她,那她死后他再去后悔吧。
不,恐怕也悔不到哪里去,毕竟他的帝王梦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东西都比不得!
“絮儿,够了!”感受到女子的怒火,百里霄有苦难言,他起身将人揽入怀中,感受着怀中姑娘的体温,他眼眶干涩,他用脸蹭蹭她的发顶,泪水无声没入她发间。
下巴抵着玉絮发顶,他说,“絮儿,不要说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男子的声音似乎带着难过,带着无可奈何,带着无人能懂的压抑。
他又亲亲她额头,“絮儿,别怕,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玉絮无声地扯了扯唇,却已不欲多言,闭上眼睛,眼尾处同样是染了泪。
百里霄一个行事果决的人,总是在她面前犹豫,若换做太子百里清呢?他可会如此?
罢了,她已经与百里清无缘了。
夜色寂寥,寂静中唯有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玉絮低低道:“二殿下,若哪日我被她杀死了,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骗了我,骗我与你有了私情,令她更加痛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玉絮说完这话,耳边男子的声音的呼吸声明显粗了许多。
她就是让他自责,谁让他欺骗她,又自私的不放手,害她沦落至此。
本以为百里霄又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谁知黑暗中的男人却松开她,二人拉开了点距离,下一瞬,男人唇瓣覆盖上她柔软的唇。
玉絮气急,她那么生气,他就这样逃避她的怒火和不满?
少女欲偏头错开,百里霄一手桎梏住她腰肢,一手按住她头,不让她动。
不像上次那般,这次他吻得轻柔,玉絮有所顾虑,不敢再咬破他唇,只能任他施为。
感受到少女的顺从,男子心中升起隐秘的欢喜,力道再放轻,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柔软。
男子仿佛沙漠中饥渴的旅人,而玉絮则是他千辛万苦寻到的水源,疯狂汲取……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粗喘分离,百里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真挚剖心:“絮儿,我爱你,是真心。”
玉絮并不回答他,百里霄有些失望,隐在黑暗中期待的眼眸一点点耷拉下去。
就那么一瞬间,他好想抛弃一切,带着他的姑娘远走高飞,去没有纷争的地方,过二人的世界……
可孝道压身,他不能……
拥着人,百里霄空落落的心似乎被填满了些,又过了几分钟,黑暗里的男子低沉道:“絮儿,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末了,又加了句,“别担心,万事有我。”
说完,他松开手,起身离去。
一阵风吹过,帐篷里已经没有了男子的气息。
玉絮拥衾而坐,痛苦隐没在夜色中。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总有无数的顾虑,无数的无奈,跟着他,她只能一次次失望,又在她失望过后给她渺茫的希望。
——
因为发生如此之事,皇帝没心情再继续骑猎,原本二十日的秋猎,匆匆提前三日结束了。
禁卫军统领忙着奔波查幕后黑手,太子与二皇子也在暗中协查。
仵作掀开那死了的三人脸上的面巾,发现其面容上全是疤痕,纵横交错的疤痕下看不清原本的面目,想来是背后之人专门挑选的。
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百里霄男主光环加身,暗查五名刺客来的路线,三日后终于查出这五个刺客乃是附近山匪窝里的山匪,皇帝一听附近有山匪,这不是打他的脸吗?当即大怒,命二皇子速去剿了。
二皇子领旨,亲自领兵一举将其歼灭,抓住土匪头子严刑拷打逼问可受人指使。
幽暗密闭的刑室,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血人已然看不清模样,身上是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口,又鞭伤,又烙伤,又有刀伤。
起先山匪嘴硬说无人致使,如今百里霄将所有酷刑来了一遍,再嘴硬也硬汉也怕了。
“大人……我……我……我说……”刑架上的山匪头目羸弱开口。
面前坐着一身白袍的高贵男子冷冷开口,“终于认清现实了?”
可不是嘛。
山匪收钱办事,最是讲信用,不出卖雇主,可如今十八种酷刑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这面前信用显得可笑了。
山匪缓缓吐出,“几日前……有人雇佣我们的人……去奸杀在河边洗澡的姑娘……”
洗澡的姑娘……絮儿……
百里霄一听,这可比受指使来杀皇帝更让他愤怒。
他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怒火已在熊熊燃烧,咬着牙问,“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看身形声音是男的……但他、他戴着面具……我们也不知……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还有吗?”
山匪摇头。
哦,看来没用处了。
百里霄骤然出手,一刀捅进人心窝,山匪霎时瞪大了眼睛,眼中光芒一点点黯淡。
百里霄转头,双目阴寒吩咐身后之人,“今日的话,全都给本殿下烂进肚子了,若不然……”
她晃了晃手中的刀,刀刃上尚有温热的鲜血!
两个衙役一阵觳觫,赶紧跪下保证:“是是是,小的明白!殿下请放心!”
“如此,甚好。”
百里霄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丢下脏污的手帕,拂袖转身,大步离开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