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经过几日的磋磨,本就没什么体力了,此时被一个嬷嬷这般对待,她都没有挣扎的力气,好不容易抬了手,又被重重打落。
“都说皇后娘娘贤德,对各宫妃嫔各处奴才都能贴心。
您也可怜可怜奴婢,站在风口里也就算了,还要拼命帮皇后娘娘看清经书,日积月累的,不知有多疲惫。
若是皇后娘娘能出了这景仁宫,赐奴婢早死也是件好事儿。只可惜娘娘出不去,只能在这佛前诵经。”
那嬷嬷又推了皇后一把,叫她磕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拜佛要诚心,皇后娘娘,这不需要奴婢教您了吧。”
“你真是大胆,竟敢这样对本宫。”
皇后咬着牙,还是将这话吐露出来,“无论如何,本宫都是当今的皇后,皇上没有废后,本宫就是你一辈子的主子。
你这刁奴敢这般对待主子,看来是背后有人指使,让本宫猜一猜,是晟贵妃还是恬嫔?”
“皇后娘娘说笑了,”那嬷嬷终于放了手,她将手掌贴在皇后娘娘的衣服上擦了一把,将灰尘给尽数抹去,“奴婢是皇上派来的,自然是皇上的人。
皇上在皇后娘娘面前已经说的明白,您犯了错有了罪,就该在佛前忏悔。
不过皇上对您到底是在意的,派奴婢过来看着,务必叫皇后娘娘不能懈怠,直到赎完了罪,才能重见天颜。”
“重见天颜?只怕本宫在你的手底下,根本就活不到重见天颜了吧。”
皇后伏在蒲团上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起身,她的身边已经无人服侍,根本就没办法与这嬷嬷周旋,嘴上能说两句已是不错,若是说的急了,少不得又要挨打。
“皇后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只要认认真真诵经,又怎么会没办法见到皇上呢?
就好比刚刚,奴婢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娘娘,诵经、诵经、诵经!
可娘娘仗着自己是主子,非是不听奴婢的劝诫,叫奴婢只能听皇上的话,好好再劝一劝娘娘了。”
那嬷嬷拍了拍手,也不等皇后多说什么,便留下一句继续诵经便离开了佛堂。
她一路小跑,找到了立在廊下的桑儿姑娘。
这嬷嬷态度立刻就变了,对待桑儿都比皇后娘娘尊敬,“桑儿姑娘,我办事儿恬嫔娘娘可还满意?”
“娘娘非常满意。”桑儿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塞进了那嬷嬷手中,“芳泽姑姑,这银子您收着,等我家娘娘得到了好消息,你的好处只会更多。”
“叫恬嫔娘娘放心就是,皇上绝对不会来这景仁宫的,恬嫔娘娘很快就会实现梦想,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婢,叫奴婢去殿中做个掌事姑姑也好啊。”
“好处绝对少不了您的,”桑儿拍了拍芳泽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那这景仁宫里里外外您可要摸清楚了,之后在这儿服侍娘娘,都要靠芳泽姑姑了。”
“放心吧,这景仁宫的每一处,我都摸的清清楚楚了,只等着娘娘遂了心愿,就能入住景仁宫了。”
桑儿不再多说,高高兴兴就离开了,芳泽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知道这人离开之后,才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
“还以为自己能坐皇后之位呢,真是爱向自己脸上贴金。”芳泽掂了掂那银子,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来,“就这么一点点,还真觉得自己大方。
要不是你们和皇上存了同样的心思,真当我愿意给你们这些小丫头面子呢。”
说到此处,芳泽姑姑更加生气,她又啐了一口,方才将银子收了下来,又回去找皇后娘娘了。
没听见佛堂里的诵经声,这嬷嬷便又狠狠拍了拍窗,大声呵斥着皇后娘娘开口诵经。
皇后的诵经声缓缓传来,芳泽这才满意的点头,去正厅喝茶,由着小丫头捏腿去了。
这些事儿芳泽也都告知了皇上,皇上知道恬嫔派人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告诉芳泽看着皇后便是,恬嫔的人愿意进景仁宫,就由得她们进去。
又过了两日,皇上和陵容先后得知了消息,在宁古塔乱葬岗死去的女子虽然穿着甄嬛的衣服,长的与她也有几分相似,但确实不是甄嬛。
甄嬛自从假死之后便彻底消失,皇上与陵容的人都没有查到她的踪迹。
但是陵容并不死心,她也知道如今甄嬛逃走,一定是得了别人的帮助,她仔细一想便知道,能够帮助甄嬛的只有果郡王和沈自山。
沈自山与甄嬛合作过,拿了药给皇上服用,所以目前来看沈自山是嫌疑最大的人。
不过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也一定已经派人过去查了,陵容与甄嬛相识许久,便猜测甄嬛绝对不会去找沈自山。
陵容反而认为有可能帮助甄嬛的是果郡王,因此便派了自己和凌琅的人去查果郡王府,连沛国公府都没有放过。
陵容不知道的是,皇上也同样派人去查了这两个地方,甚至还比陵容多上一个,那就是果郡王的额娘那里。
不过皇上为了能够继续服药,便将甄嬛仍旧活着的消息告知了婉贵人,只可惜婉贵人听了并没有多高兴的模样,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问皇上如今长姐身在何处。
听见皇上说人还在宁古塔,婉贵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不像甄嬛那般,对于神色的隐藏还不够熟练,“皇上,可是姐姐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怎得就传出来她已经身死的消息了呢?”
皇上神色十分淡定,他瞧着婉贵人,抬手用持珠上的流苏在她脸上扫过,“你应该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朕的婉贵人最是聪明,不是吗?”
婉贵人瞳仁微颤,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神色换成了迷茫,“皇上,姐姐远在宁古塔,她的事情嫔妾确实想知道,但是奈何天高路远,委实是鞭长莫及啊。”
“你的姐姐找了个与自己相似的人,让那人穿上了她的衣服,躺进了她的棺材里。
若非朕派人时时刻刻看着,只怕她真的顺利假死,逃离了宁古塔了。”
“怎么会呢,皇上,”婉贵人扶住皇上的手臂,“姐姐与我,都是因为甄氏一族的过错,被罚去宁古塔的,若非皇上恩德,嫔妾也没有机会脱离苦海,侍奉在皇上身边。
姐姐对此也是十分感恩,反复教导臣妾,要对皇上感恩,要好生侍奉皇上。”
“若真是这样,朕还能高看你们姐妹一眼,只可惜你姐姐并非你说的那种人,她试图假死脱逃,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朕心头之恨。”
“皇上……”婉贵人被吓了一跳,她手指捏的太紧,叫皇上都觉得疼了,“姐姐绝对不是那样有心机之人,她性格温婉,您是最了解的。”
“朕会留下她的性命,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你。”
皇上故作深情,说出的话叫婉贵人听了都觉不适,但她只能笑着,泪水盈盈地仿佛十分感动。
“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得到您的看重。”婉贵人抹了抹眼泪,“皇上,若是您也能这般看重姐姐就好了。”
“若是朕这般看重于她,你也高兴?”
“她是嫔妾的姐姐,嫔妾自然会高兴的。”婉贵人想也不想,便给出了这个答案,“皇上,姐姐在宁古塔受苦,想来是着实受不了这苦,方才、方才做了错事。
皇上,您能不能给姐姐一个机会,叫她回到京中,也好为嫔妾的父母,上一炷清香。”
“关于此事,朕自有想法,你如今养着身体是最为要紧的事儿,朕无论如何都不想你再病倒了。”
皇上嘴上是关心着婉贵人的情况,实际上是担心自己无药可用了。
“嫔妾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皇上不必过于担心,卫太医的药很好,皇上也该赏赐予他。”
“他的药好是他的本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皇上听见婉贵人的身体好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你的身体好了,朕也高兴的很,苏培盛,将晚膳传来永寿宫,朕要与婉贵人一同用膳。”
“是,皇上。”
皇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吃饭是次要的用药才是主要的,婉贵人脸色一沉,她虽然知道皇上对自己没什么真心,但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在意。
就仿佛自己是宫中的奴婢一般,可以随意践踏,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皇上,在这儿用膳是不是……”婉贵人的话被皇上一个眼神阻拦了,她略垂下了头,“嫔妾只是怕委屈了皇上。”
“你是怕委屈了自己吧,”皇上面色不佳地盯着婉贵人,语气却似是调笑,“爱使小性儿了。”
“嫔妾满心满眼都是皇上,哪里还会想到其他呢?嫔妾的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如此便好。”皇上敲了敲桌子,“那便准备准备,今儿朕便留宿永寿宫了。”
婉贵人“病愈”的当夜,皇上便留宿了永寿宫,与此同时的景仁宫,皇后也在毒药的作用下晕厥,在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深夜之时,皇上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身边的婉贵人起身,“皇上,要不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上沉默着,寂静的夜里唯有婉贵人淡淡的呼吸声。
婉贵人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皇上的回应,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躺了下去。
她一躺下,皇上便拉住了她的手,拇指蹭着婉贵人的手腕,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丝毫亲近,反而像是一把刀一般叫婉贵人觉得害怕。
手没有温度,指甲也很冷硬,婉贵人感觉不到皇上丝毫的情绪,哪怕苏培盛正躬身等待门外,问皇上要不要给皇后请一位太医。
她不敢开口,也不敢动作,就这么慢慢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假装自己重新睡过去了。
谁知道,皇上却突然开了口,“你觉得,朕该不该给皇后叫一位太医过去。”
婉贵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微微动着手指,很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但她不能这样做,只能犹豫着开口,“皇上,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请太医这样的事情,是应当的。”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但皇后如今为自己的过错在禁足,这般送去太医,岂不是轻纵了她。”
婉贵人又沉默了下来,她缩着手腕想要逃离皇上桎梏,但是却被皇上很用力地捏紧,“你觉得,皇后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当然没错,错的明明是你这个见死不救的畜牲。
婉贵人听到问题,心中蹦出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但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于是她只能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做的不对,后宫干政,谋害皇嗣,桩桩件件都是错事。”
“只不过……”婉贵人下意识止住了话头,她在担忧皇上的态度,“只不过皇后娘娘病重,皇上是个仁德之人,嫔妾想着皇上定然不会看着皇后娘娘这般折磨的,故而才开口想叫皇上送去太医的。”
“你倒是聪明,会先给朕扣上一个仁德的帽子,叫朕为了这个名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病重,哪怕现在宫门落锁,也要给她叫个太医过来。”
听见皇上这话,婉贵人立刻便起身,她贵在榻上,“皇上,嫔妾并没有借着名声威胁您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应是没办法了,才会在夜里这样胡闹,吵到了皇上的面前……”
“你不必这般害怕,”皇上的手被婉贵人的东西挣脱,他搓了搓手指,“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能与你这般叙话,是朕信任你。”
婉贵人仍旧跪着,她心里明白,这哪里是什么信任,是皇上早就在自己身边放了他的人,是皇上完全相信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对于想要逃离深宫和皇上的婉贵人来说,这无疑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
门外的苏培盛一直在等着,直到天际泛白,他都没有听到皇上的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