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古斋店内的装修古雅至极。
墙壁是用仿造的青砖垒砌而成。
待客区书案上方,一盏造型古朴的八角宫灯随风摇曳。
李子航坐在官帽椅上,手指无意识敲击书案。
韦强站在桌旁,他身着一袭深蓝色西装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紧张的情绪,
他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大气都不敢出。
李子航双指捏着茶盅,抿了一口茶语气毫无波澜的问道。
“前天的事,今天才告诉爷。”
韦强被他一句话说的心里七上八下。
“主子,不能怪我们。”
“夫人打着踏青的名头说回乡下待一天。”
“谁曾想,出这事~”
“弟兄们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回来报信。”
李子航缓缓放下茶盅,垂首凝思。
被他安置于李家坡的那位,是丘彤的大儿子李付磊。
昔日在香江,丘彤曾遣人寻找李付磊的替身,想把自己儿子从李子航手里换回来。
没想到苏相宇那帮人,即使找到替身,故意不把李付磊换回来。
他得到消息后,安排催眠大师,将李付磊的替身接回来。
然后在十字路口影子被杀当天,把替身换到影子身边。
当时死的自然是付磊的替身。
当初杀丘彤全家人,也不是他派人干的。
不过他却知晓有人要动手,杀丘彤全家的消息。
他有心放过丘彤,亦有意放过李付磊,及其那两个侄子。
只因他放过丘彤,那些人为了让她怨恨自己,特意将丘彤全家杀害,且诬陷于他。
对方目的,便是令丘彤恨他,借用她的身份布局。
当他得到那个消息时,为时已晚。
不过他也留了一手,以替身将付磊换下,且让催眠大师对李付磊施以催眠,使其忘却过往。
然后他遣人将李付磊接回内地,安置于李家坡,过继给族中一户无子之家。
留下李付磊,既是他留的后手,也是他为了弥补丘彤。
如今杨越竟然知道李付磊的存在,还去乡下探视过他。
他别的倒不惧,唯恐杨越多想会伤心。
站在一旁的韦强,没有得到李子航的示意,不敢走,不敢说话,有些忐忑的候在一边。
安静的室内只有墙上的古董钟,发出指针走动的声音。
突然,“咚”的一声,墙上的古董钟发出整点报时音。
李子航的思绪被报时声打断,他抬头看着墙上古董钟,时间已经五点。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物件。
韦强立在一边帮忙收拾。
当这些老物件,全部放到后院密室保险库,李子航招呼无忧跟他回家。
店内一般会留三个暗卫看守铺子做安保。
念古斋门口,李子航看着身旁的韦强。
“这段时间,你给我盯着点收瓷器的活,其他的你别管~”
李子航说完,把闺女抱到二八大杠前横梁上,他一个跨腿,骑上自行车带着闺女往家回。
韦强看着离去的主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前些年李子航喜怒哀乐还有迹可循,这几年他是完全摸不到自己主子的脉。
他主子现在真正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事藏于心而不表于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
这些年李子航给他的威压,一年比一年强。
他每次看见李子航,整个人瞬间就变得拘谨。
跟着李子航越长时间,随着所见所闻的增加,对李家了解的越多。
他现在变得更加谨慎,对李子航的敬畏之心也越重,同时越觉得自己渺小。
韦强心事重重的骑着自行车,往天桥方向走。
晃晃悠悠将近一个小时,韦强来到天桥陈鹏的住所。
陈鹏也是李子航心腹中的心腹,他跟北虚,西参在李子航心中的地位相当。
陈鹏这些年躲在暗处,可没少帮李子航办事。
他办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每一件说出来都能掀起波涛大浪。
跃进时期,有些官员不顾实际生产情况,不管工人死活只顾政绩,弄虚作假。
这也为日后埋下惨痛代价。
六零年老白洞煤矿爆炸,684位矿工不幸遇难。
当时因为李家跟主持老白洞的领导,是政敌,陈鹏就被派去寻找对方的黑料。
最终李家拿陈鹏提供的证据,用了一些手段,拔出萝卜带出泥,总共扳倒了一位副部领导,一位正厅级干部还有一众处级干部。
这也只是陈鹏办的其中一件事。
韦强骑的二八大杠,把手上挂着两瓶茅台,几包卤菜,他到了一个四合院门口,抬着自行车就往陈鹏院子里走。
陈鹏住的宅子,在天桥附近一个小一进院。
韦强主要管理天桥鬼市这一块,两人挨着这么近,时不时有空就聚在一起。
因此两人关系也更近一些。
韦强看着院子里两个半大小子,在打皮卡。
皮卡有些地方叫摔摔包,来皮卡。
就是用两样纸折叠四方形的卡包。
“玩着呢?你爹今个在家没?”
两个十来岁的男孩,看了一眼韦强笑嘻嘻的跑到他身边。
“强叔,您给侄儿带了什么吃食?”
韦强笑着从车把上取下一个油纸包,递给说话的男孩。
“两斤桃酥,你俩一人一半~”
陈鹏的大儿子接过油纸包,笑嘻嘻的回道。
“谢谢强叔。”
“我爹出去买酒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院子西侧厨房,陈鹏的媳妇正炒着菜,她听见说话声,走到厨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强子,正好~”
“有一段时间没瞧见您了,今个陪嫂子喝几盅。”
韦强听到陈鹏老婆的话,苦笑了一下。
“您这酒量,弟弟可陪不起~”
不怪韦强说这话,上回他跟陈鹏夫妻俩一起喝酒。
三人一共喝了三斤半白酒,结果陈鹏喝的躲床底下睡一夜。
韦强在厕所门口睡一夜,陈鹏媳妇跟个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
那会天还凉,韦强第二天就被冻的起高烧,打了两天屁股针。
陈鹏媳妇,笑着没搭话回厨房接着炒菜。
院子里的韦强冲着厨房里的嫂子喊道。
“您少弄俩菜,我这带了几样荤腥。”
话没聊几句,陈鹏穿着牛仔外套,喇叭裤,带着蛤蟆镜提着酒走回来。
韦强看到陈鹏这副打扮,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走到门口围着陈鹏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对方。
“您这什么打扮?”
“就您这岁数,怎么还跟那些不着调的小年轻学。”
陈鹏取下蛤蟆镜,白了一眼韦强。
“丫的懂个羊屎蛋子时尚。”
他左手提着白酒,右手拿着蛤蟆镜指着自己的牛仔外套。
“波顿懂吗?”
“喇叭裤欣赏的来吗?”
“蛤蟆镜戴的明白吗?”
韦强也不跟他犟,直接回了句。
“我是欣赏不来,您回头让主子欣赏去。”
陈鹏没好气的提着酒,戴上蛤蟆镜,往往屋里走。
陈鹏的小儿子,吃了一块桃酥,对着韦强来了句。
“您蹦搭理他,我爹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上个礼拜,天都黑透了,他搁屋子里都戴着那个蛤蟆镜。”
“您猜怎么着,撞了~”
“好嘛~”
“额头当时就起了老大一个包。”
陈鹏小儿子,连说带比划。
“我妈,骂他两句骚包,他还不乐意。”
“就那还一个劲说蛤蟆镜质量太好,戴上天都黑了。”
“您瞧瞧他那话~”
“他怎么不说把眼捅瞎了更黑。”
陈鹏媳妇在厨房里听到自己小儿子的话,端着菜往堂屋里走。
“皮实了?”
“当心你老子收拾你~”
这年头,因为改革的风开始吹了起来。
外面时尚的风也吹进四九城。
国内两座走在前沿的城市,四九城,跟魔都,现在年轻人也因为这股风,开始琢磨自己的穿衣打扮。
女人烫头卷发,蛤蟆镜,牛仔外套,喇叭裤,花寸衫,黑丝,高跟鞋,大耳环。
这一套打扮下来,走在街头那回头率百分百之一百。
男人三七分,中分发型,蛤蟆镜,牛仔外套,皮夹克,牛仔裤,皮鞋,夹包,收音机,自行车。
这一副打扮,可谓是拉风到不行,能召来小姑娘往上贴。
陈家北屋中堂,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饭。
陈鹏俩儿子吃饱喝足后,自觉回屋做作业。
等俩孩子一走,陈鹏夫妻俩跟韦强开始边喝边聊。
韦强,喝完一盅酒,把自己的心事给吐露出来。
“今天主子跟我说,让我收收心,娶媳妇安家。”
“鹏哥,嫂子,您说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鹏媳妇给他倒上一盅酒,笑着回道。
“多心了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吧。”
陈鹏夹了一筷子卤猪肝,嚼完嘴里的菜说道。
“不明白?”
韦强喝了几两白酒,有些上脸,他看着对方摇了摇头。
陈鹏拿起酒盅跟他碰了一杯这才回话。
“我比你大十来岁,当初我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老主子也曾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你在瞧瞧,咱们身边的兄弟,哪一个不是成家立业生了仔。”
“谷雨两条腿都折了,夫人都给他介绍对象,如今孩子都生了一个。”
“你在看看忠义,瘸了一条腿,瞎了眼一只眼,前年主子他当媒人,硬是拿钱给他砸出一个漂亮媳妇。”
“还有北虚,西参,也一个个被主子用命令的方式,让他们结婚生子。”
“这些加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韦强听到这里,端着酒盅开始琢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