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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扶灵紧张地看着那个挂在门口的珠帘,期待着那张已经消失在记忆中,但是只要见到就一定会想起的脸出现。

直到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那扇珠帘都没有被人撩起。

“你可以呼吸。”

还没经过变声期的少年音清澈动听,张扶灵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因为缺氧而窒息,弯下腰开始用力地喘息,可是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门的方向不愿意挪开。

“你知道的,这是幻觉。”

男孩冷漠地撕开了张扶灵最后一层侥幸。

她当然知道这是幻觉。

六角铜铃嘛,盗笔里面最强的对精神宝具。

她当然知道了。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啊,那个她想回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现在多看一眼都是偷来的。

男孩从矮墙上轻轻跃下,坐在了她的对面。

张扶灵不得不将视线暂时转到他身上。

男孩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稚嫩又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和冷静,穿着一身蓝白色的初中制服,不是那种私立学校里昂贵的小西装,而是她上学时,那种宽大到能把手都包起来的白领蓝底的运动外套。

张扶灵眼泪差一点就又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我以为你只会穿黑色的小夜礼服和白色丝绸衬衣。”

“客随主便,这是你的幻境。”

还真是体贴。

张扶灵简直要给他鼓掌。

可是真的体贴怎么会戳破她的希望,就算那只是希望只是泡影。

张扶灵平复着呼吸,靠在墙上,望着那个不足五十平的小院子。两个人重新陷入了沉默,时间慢慢流逝,太阳逐渐落下,巨大的圆月升起。

当那轮月亮行走到正中时,男孩轻声地说:“该醒了。”

张扶灵却执拗地看着那扇门。

“她们不会出现的,因为你已经忘记了她们的脸。”

“你没发现吗?这个幻境很粗糙。”

“牡丹开花在6月,山楂树结果在8月,它们不会同时出现,你家里曾经种植的牡丹花香也没有这么浓郁。剥落掉的门漆究竟是什么颜色?你家的珠帘真的是这种样式吗?”

男孩语气平稳和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将幻境撕碎,脸上是百无聊赖的漠不关心。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偶尔的好心发作,顺便想暂时地逃离那个牢笼,才会在沉睡之中接驳到少女的精神世界。

张扶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和孤独都倾倒干净。

她仰头看着那轮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皎洁明月,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轻声吐出一句:“草,我终于知道古人为什么对月思乡了。”

男孩转过头脸色古怪地看着她。

张扶灵嘿嘿笑了一下,放下搭在额头上的手。

“以为我会哭?会接受不了发疯?不会的,人总要离开家的。别那样看我,不然怎么办呢……被关了几十年,看不开也得看开啊,我早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更有骨气一点,给这个世界一拳。”

“那是你和你哥哥要做的事情,可不是我的目标。”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男孩问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这个几乎是他哥哥翻版的烂人会说出什么回答,他不用脑袋都想得到。

“混吃等死。”

果然。

男孩讥讽地笑了一下,他们这种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自卑,一样的怯懦,永远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都想不明白。只要没有人逼他们一把,他们就永远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假装天下太平。

张扶灵看向男孩,他那双火焰般的黄金瞳里只有沉寂了上千年的沉默和悲伤。

张扶灵不太敢和他对视。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路明非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啊,赫尔佐格不算,他是畜生。

男孩像是看穿了她的恐惧,微笑着伸出手。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路鸣泽,路明非的弟弟。”

“啊,你好,你好,我是——”

张扶灵忙不迭地握住男孩的手,像是第一次见到首相的平民那样诚惶诚恐,但是在说出自己名字时却卡了壳。

她不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富江也好,张扶灵也好,都不是她的本名。

前者代表了她难堪的怪物身份,后者则是完完全全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假名,在这种场合,不管哪个名字好像都完全不够格。

路鸣泽一只手被张扶灵握着,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微微侧头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哈,哈哈,我是友人A啦。”

路鸣泽轻声说:“别那么害怕,你是哥哥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没有害怕啊。”

“是吗?”

路鸣泽的目光微微下移,挑着眉看她。

张扶灵顺着路鸣泽的目光低下了头。

她什么时候跪下的?!

张扶灵立刻松开手跳了起来。

“啊,这是,我坐太久换个姿势而已。”

路鸣泽不置可否地转过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作为友情提醒,我可以给你三个通关密码,你还记得星际争霸里面的秘籍吗?”

“啊?什么秘籍?”

路鸣泽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在说“居然有比我哥哥还废物的人”。

张扶灵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你是说作弊码吗?”

“对,black sheep wall,地图全开,我哥哥刚刚用过的秘籍,效果不错,但是不要滥用,如果你用这个去抢五角大楼,哥哥会哭的。”

“不至于,真不至于,我还没有神经到这种程度。”

“第二个的话,我想想,你可能会需要这个,show me the money,可以获得一万美元,但是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守恒的,你最好不要指望用这个一夜暴富。至于第三个……”

路鸣泽垂下眼睫,像是在沉思到底该给这个废柴的友人A开什么样的挂,才能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倒巨龙救出公主。

“第三个下次见面时再说怎么样?”路鸣泽看着张扶灵,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这么定了,下次再见面时你会需要的。”

“啊?”

张扶灵不明所以,她记得路鸣泽给路明非开挂是要交换条件的,每次开挂都收走路明非四分之一的灵魂,到她这里怎么好像超市减价大甩卖一样就扔给她了?

什么东西?

路鸣泽在路明非那里是黑心的小魔鬼商人,到她这里就变成慈爱的仙女教母了?

可能吗?

不会要交换别的东西吧!

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啊,就连灵魂都是快要腐烂的散发着恶臭的过期食品,她还能用什么交换?

路鸣泽看着张扶灵这副愚蠢的样子,想到了自己那个同样呆呆的哥哥。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共性,她才会从异世界来到这里,成为那把锁。

“醒醒,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当我日行一善。我的哥哥就快要死了,在他死之前,我还是可以大方一点,让他感受一下拥有朋友的快乐。”

“或者,你出去之后可以给他发消息,劝他多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做生意真的很不容易啊,还要照顾客人的情绪,我也很难的啊。”

“差不多就这样吧,时间要到了,下次见。啊,对了。”

路鸣泽转过身,那双如烈日熔金般灿烂的双瞳映照着她最初的样子。

“你记忆里的那首歌,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