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轻舟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下身的濡湿如此真切地提醒着他,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抬手按压上因为缺乏睡眠而隐隐作痛的眼眶,喻轻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但他还没有天真到无法理解自身的真实处境的地步。
【……过分地压抑和克制,有时候更会适得其反呢。】
女子轻声的叮嘱犹在耳畔,含笑的眼眸与梦境中飞舞的萤火倏忽混作一团。
就这么被轻易地戳中,就好像一道精准的预言。
——而喻轻舟最讨厌的就是预言。
心脏沉沉跳动,不同于肢体的慵懒,他的心底充斥着羞耻与难堪混合的复杂情绪。
从小生长在那么一个地方,喻轻舟最知道无法控制下半身的生物是何其丑陋与肮脏的存在。
所以,其实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喻轻舟一直隐约抗拒着长大成人这件事情。
因为一旦成长为生理健康的真正男性,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糟糕的欲望,变成和那群家伙类似的怪物。
也许是执念太过深重的缘故,他的身体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暗示。
事实上,虽然在身高上稍逊同龄人一筹,但是就各方面的机能而言,喻轻舟没有任何实质的问题。
但与此同时,当同一个监区年龄相近,甚至稍许年幼于他的少年人都开始对某些话题津津乐道、甚至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时,喻轻舟没有丝毫感觉。
这里的没有感觉。是从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层面来说的。
喻轻舟曾在无意间撞见过,隔壁寝室的人交叠身体模仿某种原始交配运动的场景,怎么说呢……
首先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其实是捏在一起的馄饨皮。
因为很难撕开,作为馄饨皮显然也就变成了不合格的东西。
喻轻舟默默地想道,正打算若无其事地路过,却很偶然地和其中一位主人公对上了视线。
那具体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眼睛的形状,瞳孔的颜色……
喻轻舟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对方潮湿而粘稠的眼神,裹挟着某种走投无路的野兽才会有的疯狂与迷乱。
和屋子里隐约透出的浓烈气息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理智可言的味道。
然而,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对方竟然还能仰过脖子,以一个堪称不可思议的角度朝着喻轻舟所站的位置笑了一下——
喻轻舟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好像被人冷不丁地在空荡荡的腹部擂了一拳。
不是特别疼痛,但能隐约感到翻涌的不适感,可真的要吐,又好像什么都吐不出来……
喻轻舟放弃了想要替里头的人顺手带上房门的念头,选择直接离开。
后来有一次,同样是在独自回寝室的路上,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E025……】
闻言,喻轻舟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看去,就瞧见了隔壁寝室半开的房门。
不过这次倒是只有一个人,正倚着门框笑笑看着自己。
【吃坚果吗?】
那个人一边问着,一边冲喻轻舟晃了晃手里的坚果。
喻轻舟摇头。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地方并不提供正餐之外的零食,坚果这种稀罕东西,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弄来。
见他拒绝,那人也不恼,径自将从碾碎的果壳中挑出果肉往嘴巴里送,一边嚼,还一边用掂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神情困惑的少年。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还是喻轻舟率先开口询问。
听到他这么说,那人忽地又笑了,那一笑倒是唤醒了喻轻舟的稍许记忆。但,充其量也就是,感觉自己似乎在不久前、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
【还装,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那人意味深长地说着,忽然往喻轻舟的眼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天我瞧你看得挺认真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你这人吧,闷是闷了点,但这张脸还蛮讨人喜欢的……】
那人抬起的胳膊往前捞了捞,原本似乎是想搭在喻轻舟肩膀上的。
但是被少年后退半步的动作躲过了,捞了个空。脸上的笑容顿时打了个折扣。
【我说你这人,装什么呢装,真要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
【抱歉。】
喻轻舟尽可能礼貌地打断了对方:【感谢好意,如果是我之前的某些行为带来了什么误会,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但是没有别的事的话,请原谅恕不奉陪。】
说着,也不管那人接受与否,就径直走开了。
好在毕竟是在公共区域,对方也没有进一步地纠缠。
一直等到喻轻舟返回到屋中,坐定在自己床上,那阵似曾相识范围感觉才后知后觉地从升起在腹中。
其实,刚才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叫住自己的那位,就是那天贴馄饨皮的当事人之一。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一个人是否被情欲支配沦陷其中,这二者在表征上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基本上就等同于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和茹毛饮血的野兽之间的区别。
欲望……尤其是情欲,就像是一个人性的开关。
喻轻舟并不想成为被那个开关操纵的傀儡。
因此,在发现自己除了轻微的恶心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触动之后,尽管意识到了这在他这个年纪似乎已经稍许偏离了正常的范畴。
喻轻舟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其实还怀疑过,是否是那场大火带来的后遗症,对身体造成了某种间接的伤害。
不过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喻轻舟惶恐,相反,他甚至因此感到了隐约的庆幸,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成为【肮脏】的大人了,也不再会有沦为【野兽】的风险……
然而,一切自欺欺人的妄想,都随着突发的真实状况宣告了破灭。
喻轻舟终于还是在梦境中跨过了那道界限。
还是因为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沈映雪。
他在胸口处默念这个名字。
梦的余韵尚未完全消退,被那微凉指尖蹭到的地方,皮肉依旧滚烫,和身下黏腻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一点点变凉的还有少年的血液。
因为他太过于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产生哪怕再浅薄不过的爱恋。
所以,一切不过是身体中的荷尔蒙在作祟。
也就是说,自己终于还是输给了本能的情欲,成为了那些【怪物】中的一员,变成了自己幼年时最讨厌的样子……
不过在最初的错愕、沮丧和自我厌恶之后,喻轻舟很快回归了现实。
现实就是,他应该在那些跟自己不对付的家伙醒来之前,处理好被子下的一片狼藉。
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更大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