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教授头疼地看着面前俩人。
秦老头不愿意就算了,郑时这个臭小子怎么也跟着不听指挥安排。
揪过郑时到一边,小声骂了一顿,让他别跟着瞎起哄。
转头则看向秦老头,劝道:“秦老,这跟着车走,也就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给你挤出了一个副驾驶座,您这怎么还不去呢?郑时那小子我都准备塞后面了。”
秦老头绷着脸,与平时笑眯眯的模样相比,严肃了很多。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我亲儿子和亲徒弟还在这儿,我走了,他们怎么办?反正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多走一会儿没什么,你去吧,正好可以盯着郑时。”
“这不是你比我大嘛!而且小夏和小秦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更是有一大批当兵的照看,用不着你操心。”
然而秦老头硬是不肯上车,那倔脾气发作起来,和当时非要跟来支援一模一样。
劝说不下,曹教授只得接替空位,领着郑时和几个学生同事护送受伤灾民提前离开。
随着几道柴油发动机轰鸣响起,那几辆军用大卡车迎着远处的白茫一片渐渐驶离。
别说,郑时方才那几声冲秦老头喊的“师父”,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感天动地。
倒显得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亲徒弟冷漠了些。
秦老头则是自打那几辆军用大卡车开走,这脸上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笑。
“总算是送走老曹和郑时了,两个人一早一晚的整天来我这儿问东问西,害得我跟做贼似的到处躲。”
“要不是时间耽误不起,我真想让秦大哥狠狠揍郑时那小子一顿,不舍得就不舍得,他竟然说此生恐难再见你一面,非得叫你声师父再走,这小子都开始跟您学坏了,什么不吉利的话都敢往自个儿身上揽。”
听到这话,秦老头倒是一乐,半开玩笑似的继续给夏怀夕添堵,“兴许郑时说的是我也不一定!”
说完,赶在夏怀夕发怒前,立马往前加快脚步,混入人群之中。
送走伤患之后,留下的人也没有留下继续等待救援,待准备好一切,江川柏便带着众人赶至一公里外的山脚下。
从这走地势较为平坦且路程也是最短,但却也是较为复杂的成片山岭聚集之处。
在下一波暴雪到来之前,他们必须得在最短时间内翻越山岭进入通往隔壁县的那条通道。
不然,仅凭所剩无几的物资,怕是护不住剩下的所有人。
山脚下,林排长心事重重,抬头看见连日忙碌的江川柏,眼里都是惭愧。
接过地图,还是忍不住向江川柏承认此次行动是自己太过疏忽大意。
江川柏深深打量着眼前这人,许久,拍了拍对方的肩。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那些本可以安全撤离的伤亡灾民,回去多做总结,以后出任务多做功课。”
这已是江川柏斟酌过后,自认为最温和的说法。
不想,这林排长竟然红了眼,看来这心理素质着实是不过关的。
为了确保每个人的安全,将队伍人员进行了组团分配,如此即使脱离大部队的情况下,也能得到相互照应。
夏怀夕他们一行,走在大部队最后,以防前方有人落队。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只有你一人是在我们组的?我看你给别的组都配了三个!”
夏怀夕瞪着眼前的军装男人,实在想不出这人竟然还能徇私。
别的组都有三个小战士保护,轮到他们,竟然只有一个江川柏?
江川柏走在前头,夏怀夕并不知道那脸上究竟是何表情,只是许久才等来了男人的答案。
“我们组除了秦爷爷,都是年轻人,而且我一个人,他们三个怕也是比不过我的。”
瞧瞧,这话说得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害臊。
秦爷爷笑眯眯的,可手下却不留情,随手扯来的树杈子立马甩了出去,随着“咻”的一声,狠狠落在江川柏的棉衣后背,发出“啪”的巨响。
“江团长,你是在嫌弃我老头子给你拖后腿吗?”
不过两个小时,大部队就翻越了山头,正式进入树木茂盛的山岭之中。
可就在夏怀夕以为事情都还挺顺利的时候,转来拐去,他们组竟然跟大部队走散了。
本就是落在最后给人垫底的,这会儿丢了,除非走回头路,谁还能知道?
最要命的还是手里这张地图,因为许久未更新以及树木疯长,导致两者之间明显有了很大区别。
此刻再想照着地图走,只怕需要多费一些脑子。
只得原地停下休息,重新研究地图规划路线后,再次出发。
“大家注意安全,尤其是脚下,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说完,就准备领着众人往另一处树木稀少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走出不过一里地,秦大哥就拉着夏怀夕不乐意走了。
“妹妹,我们不走了,我们不走了。”
在同行的其他灾民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浪费时间。
不用等江川柏说什么,两个年轻小伙子就要将人硬架着走。
结果一下子就被甩了开去,两个小伙子被惹疼了,嘴里就忍不住骂了句“疯子”。
正在安抚的夏怀夕听见这话,立马甩了一记冷眼过去,“再骂两句试试。”
“我们这也是为了帮你啊!他个疯子不走也不能耽误大家不走啊!”
“是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知道你们认识,那也不能置大家于不顾吧!”
“亏你还是医生呢,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眼看众人对夏怀夕是越说越过分,江川柏赶紧出面袒护。
“别吵了,人妹妹袒护哥哥还不行了?谁让你们先骂人的,这一趟每个人都不能丢下!”
该说当过兵的就是有气场,尤其他们还碰上了江川柏,对上眼神就开始发怵,更别说被训了一顿后,埋怨的话是不敢再说一句。
夏怀夕抱着耍赖坐在地上的秦大哥,听见江川柏站出来,嘴角若不可察地往上扯了扯。
这就开始身体力行了?
前头江川柏刚说完,下一秒秦老头就笑呵呵地过来道歉。
“各位抱歉,你们口中的疯子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前几日我偶然得知他曾在这片山头流浪居住,想来他是知道再往前会有危险,这才不想继续走下去,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跟他走?”
“这......”
这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吧?谁会相信一个疯子带的路?
不仅是这些灾民如此想,江川柏这会儿也是沉默。
若是平时玩乐倒是可以随着这秦大哥的性子,哪怕陪着胡闹一整天都没问题,可现在这情形若是跟着胡闹了只怕是连命都要搭上。
察觉出众人的怀疑态度,秦老头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模样。
随手从边上草地里抓了两把草,递到儿子面前问道:“瑞临,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大哥垂着脑袋拉着夏怀夕的胳膊不放,这会儿听见秦老头问的,才缓缓抬起头来看。
只是冲那草瞟了几眼,不甚在意似的,说道:“天冬,还有白芨的茎叶。”
“有什么效果?”
只见他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嘴唇蠕动,不知在那儿嘀咕什么,过了几秒后才说道:“茎叶没什么用,有用的是根,天冬养阴润燥,清肺生津,白芨补肺止咳,止血生肌,这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出来,众人算是知道他方才在那儿嘀咕什么了,保不准就是嫌弃秦老头笨来着。
夏怀夕也有点被惊喜到,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大哥他......”江川柏看向夏怀夕和秦老头,想问正确答案,但在看见俩人都面露笑容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是不必再问,人秦大哥应当是没答错的。
“看来秦大哥的记忆很好啊,学的东西都没忘记。”
秦老头拍了拍手上的脏污,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我这儿子生来就记忆超常,自打开蒙,便是家中的各种草药医书典籍,只需通读一遍,其内容就能牢记于心,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想要记住,更是不在话下。”
如果真是如此,这哪是什么疯子,明明就是天才。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不敢让这疯子带路。
“他认识草药,记忆好又如何,这带路可不一定行啊,万一他中途发病,脑子不正常走错路,把我们带进哪个犄角旮旯怎么办?到时候等暴风雪来,可是要死人的!”
“我才不会走错路!”秦大哥突然站起身,一脸不服气地瞪着说话的人。
紧跟着手指向要走的方向,道:“我知道往那儿走,前面就是断崖!我不笨,又不像鸟一样会飞下去,我才不走那条路呢!”
夏怀夕眉头一紧,连忙问道:“秦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前面是断崖?”
“嗯,真的!”回答夏怀夕,这语气都软了许多。
夏怀夕对上他的眼睛,除了笑,就是真诚,没有更多的杂质。
偏头对上秦老头,俩人甚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相信秦大哥,我和秦爷爷选择让他带我们走出去,至于你们,若是不相信,那就当我们从没出现过吧。”
几人就这么看着三人转身,果真跟着那疯子走了另一个方向。
“江团长,我们也走......”
江川柏听见有人叫自己,似是想起什么,将地图塞给了说话人的怀中。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人带路比较放心,万一我又给你们带迷路了怎么办?看你比较聪明,不如你看地图带大家走吧,我就跟他们了。”
说完,抬脚就朝着那离去三人的方向跑去。
剩下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们还走吗?”
“走哪条啊?”
“要不还是跟着他们?万一受伤了还有医生在。”
“那赶紧追吧?”
......
拥挤的车厢内。
祝蓉虚弱地坐在最外面,而她的小助理,在硬挺了这么些天,终于也在出发前一晚病倒,成了车厢里的其中一员。
此刻俩人都一脸头疼地看着对面。
“祝大姐,这些天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一会儿被叫去给病人处理伤口,一会儿被叫去搬石头找人,偶尔还得值夜干体力活搭建手术室,就像砖块,哪里需要哪里搬,我还是个学生啊!”
祝蓉吸了吸鼻子,对于郑时给自己的称呼十分不满,带着浓浓鼻音道:“叫我祝总,还有,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人民服务来的,不然来这儿放暑假吗?”
郑时难得不好意思了一回,笑笑又扯开了话题。
拿出一本半新不旧的本子,冲祝蓉炫耀,“这是秦爷爷给我的命书手抄本,是他亲手撰写的,就只给了我,连夏怀夕也没有份!想来秦爷爷看出我在这方面绝对是这块料了。”
“哦,你就这么肯定?”
“那肯定啊!不然秦爷爷能偷偷塞给我嘛!而且秦爷爷送我书的时候,我总有种感觉,就像是那种临终托孤,这书绝对是他毕生所有!”
祝蓉又吸了吸鼻子,稍微撩起一些布帘透了口气。
眼神瞥到那命书,好奇问道:“你看过那本书了吗?”
郑时摇摇头,“今早上刚给的,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将书翻开来看。
“‘元’者,善之长也;‘享’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秦爷爷怎么也不给翻译翻译,看都看不懂。”
“你那书皮是现包的,里面好像写了字,拆开看看?”
结果一撕开,郑时傻了,祝蓉笑了。
祝蓉看到那句留言,直笑得脑仁疼,“哈哈哈,看来秦老是看出你这嘴就是张乌鸦嘴,想让你学会闭嘴呀!”
封面上面明晃晃写着“易经”两个大字。
内页则亲笔留言道:“非礼勿言。”
......
“你给他了一本易经?”
山岭里,白发白胡子老人笑容无奈地点了点头。
夏怀夕耸了耸鼻头,有些怀疑,“郑时这小子能看懂吗?”
“或许能吧,不过,他比你大,你是不是也得叫他声哥?”
“明明是我比他......”想起这副身体确实是比郑时小来着,夏怀夕赶紧换了个说辞,“他看着一点儿也不比我大,跟个小屁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