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声音很淡,但相较方才的语气却不知好了多少。
“哎!”墨书顿时挂上灿烂,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见前者将厚册拿过去后并未翻阅,他有些不解道“爹,您不看看?”
“有何好看,我还能指望你来掌握西陆地貌?”说话间,墨凌云随手便把厚册丢在了一旁,仿佛于他而言,此物一文不值。
这一切全都被拓跋武尽收眼底,不过他却并未拆穿,而是笑着看向墨书
“小子,这眼瞅着没几天就二十八了,想不想让老舅带着你去那诸国战场上杀上个几合?”
“不想”墨书果断摇头。
拓跋武顿时沉脸“咋的,看不上你老舅?”
“那倒不是”墨书咂摸了两下嘴,拿起拓跋武的酒杯便饮了个干干净净
“您到哪儿,大军就跟到哪儿,不说当爹的打儿子也差不了多少。跟着您这天天打的都是富裕仗,没意思没意思”
拓跋武爽朗大笑,接着便瞥向对面的墨凌云“瞅瞅,这是点咱这俩老家伙呢!”
墨书眼皮子一跳,当即摆手“没,没有!绝对没有!”
“哼!”墨凌云不爽冷哼一声,道
“老子跟你年岁差不多那会儿,现在还在北疆的雪窝子趴着呢!
哪次战起,不是九死一生,绝地逢生!
就是当年在三道门子打的那一仗,对面近万北陆骁骑,我只率八百虎贲亲骑,一夜便大破其阵,斩敌不下五千余!”
“行了行了,就三道门子那一仗,你那舌头根儿不起茧子,我这耳朵都他娘听的快起茧子了”拓跋武不耐烦接话。
眼见有些下不来台,墨凌云冲着墨书抬手就是一巴掌“看什么看!倒酒!”
墨书一脸憋屈,摸着脑袋的同时还不忘赶忙起身倒酒。
“西云那边,有何发现?”墨凌云问。
闻声,墨书随之正起面色,认真答道“西云,说白了就是个种族国度。
其国共三大姓氏,婆湿,帝刹,首罗,此三姓为西云至高姓氏,其下还有诸多高等姓。
这些姓氏并非咱们所理解的姓氏,准确来说其实是人种不同。
就说那婆湿族,其族人明显要比低种姓人白不少,生活习性也较为考究。具体来说,西云这个国家的控制权实则就掌握在婆湿,帝刹,首罗这三族中。
其中,婆湿一族可以被称为西云皇族,其族主祭祀,占卜,治国,政治等大方向。
帝刹则主掌军队,几乎整个西云近七成的军队都掌握在其族手中。
首罗一族倒是有意思,不入仕,不从戎,一心便是做买卖。不论军费,还是督造等一系列大开销,皆是出自首罗族”
“跟你老子还玩儿虚的?”墨凌云抬眼。
墨书尴尬而笑,紧接着出声道“据我所知,那西云三族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却是各怀鬼胎。
别的不说,就说些能看得见的,其三族贪污成风,不论高层还是寻常族人,几乎就没有一个不贪的。
光是私底下引诸国商贩前来倒卖禁品,从上到下便能养活一大帮子人。
小到城门值守,大到朝中要员,无一不是层层剥削,饮血吃肉。
本来那盐价也就十来文,可西云大都的盐价却从来没有低过百文。这也就导致了富的越来越富,穷的越来越穷。那些低种姓人不说穷的尿血,怕也差不了多少”
拓跋武微皱眉头“如此乱制,这西云国竟还能活到现在?”
“老舅,这你就不知道了”墨书笑了笑,待抿了口酒后,这才接着道
“西云人,皆信仰上神。那些低种姓的视高种姓皆如上神,并且深信这辈子投胎到低种姓就是上辈子做了恶事,这是上神的惩罚。
如若这辈子要任劳任怨,做牛做马,那下辈子便能投到高种姓”
“如此洗脑的手段,没个几百年都达不到如今这般境地”墨凌云缓缓接话,他并没有感到可笑,而是感到了可悲,乃至绝望。
生于黑暗,长于光明,这世间最大的可悲,莫过于此。
明明出生在西陆最大的国度,明明活在万万人头顶上,可绝大多数西云人过得日子都远远不及一个下等国之民。
如此荒谬的现象,却真实存在于西云国每一处角落。
他沉吟了许久,最终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西云人,倒是块硬骨头”
不是西云人硬,而是那份愚昧硬。
一份荒谬至极的信仰,可若世人皆对此深信不疑的话,那它本身就是把最利的刀,不仅杀人,更杀己。
“你平生最爱啃的,不就是硬骨头么?”拓跋武打趣道。
墨凌云愣了一下,随之笑了出来。几分从容,几分怡然,以及些许轻松。
且不论眼下于他而言是个此生都难遇的富裕仗,纵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在面对西陆诸国之列,他也不曾有过丝毫顾虑。
亦可以说,自他跨上马背,从皇都城走马而出的那一刻起,天下诸强,皆为砧板鱼肉。
这不是他的自信,这是大月墨氏家主的自信,更是曾经虎贲三军之统帅的自信。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世间技艺千万般,种地有种地的行家,打猎有打猎的行家,而要论打仗,那他无疑是杀伐场上的行家里手。
不是厮杀,也不是领兵,而是统将的行家里手。
放眼天下诸国之列,不说排兵部署,能将一个万人营的吃喝拉撒负责到位的人,便已是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存在。
那是一种经验,更是一种天赋。而墨家人,仿佛从生下来便有这个天赋,稍加磨砺,便可成长为独领一军的存在。
……
正月二十八,是大月的历,亦是东陆诸国的历。寒冬腊月,新年落幕。可在大月却有句老话——不出正月都是年。
过年节,独属于月人的浪漫。
而这一年的除夕夜,百万大月将士皆是在西疆边境所过。
他们站在了国土最边缘,他们又一次成为了侵略者的角色。可就是这般,大月境内从未出现过半分战火,百姓从未经历过半日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