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转正的第二天,也就是 1929 年 11 月 17 日的白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小雪,但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大石桥以及整个东北地区都被白雪覆盖,能见度极低。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人们只能待在家里躲避寒冷和风雪。而那些必须外出的人,则需要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口罩等防寒装备。
这场大雪对满铁铁路交通造成了严重影响。许多列车被迫停运,因为铁轨被积雪掩埋,无法正常行驶。即使是一些原本计划继续前行的列车,也不得不停靠在大石桥站等待路况改善。
大石桥站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被困的旅客和列车工作人员。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暴风雪过去,希望能够重新踏上旅程。然而,由于天气恶劣,满铁无法确定何时才能恢复运营。
这场大雪来得突然,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它给当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不便和困扰。人们的生活被打乱,交通瘫痪,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然而,对于程延这样的铁路工作人员来说,这场雪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压力。
程延所在的大石桥站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一方面,大量的乘客被困在了车站,无法按时到达目的地。车站内的宪兵还有警察需要将这些乘客分散到各个安全的地方,确保他们不会受冻挨饿。如果有任何一名乘客因为寒冷而死亡,那么满铁的声誉将会受到严重损害。
另一方面,由于人数众多,车站内的秩序变得混乱不堪。乘客们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情绪激动。为了维护良好的秩序,不剩下不到二十人的乘警在只有五名日本宪兵的指挥下,加强了站内的巡逻警戒,还要时刻保持警惕,防止发生意外事件。
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程延这一班在岗的人员必须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他们没有时间休息,甚至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局面的稳定,因此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与此同时,所有轮休的员工也被紧急召回岗位。他们放弃了原本的休息计划,全力以赴地应对这场突发情况。办公室和走廊成为了临时安置旅客的场所,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
程延的宿舍也不再是他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由于车站内空间有限,许多乘客只能在那里过夜。程延不得不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让那些疲惫不堪的乘客能够有个温暖的地方休息。唯一 的好处就是今天大石桥站各处的火炉还有暖气烧得足够热。
“藤源站长好!”程延一看到藤源有道,便立刻迎上前去,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好,并表现出对他的尊重和敬意。此时,藤源有道正亲自跑到外面来,忙碌地帮助乘务员给旅客们分发热水。他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
然而,站在藤源有道旁边的一名日本女子却流露出一丝惊讶之情。不过,她的惊讶并非源于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程延那带有濑川口音的日语发音让她感到意外罢了。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含义。事实上,程延的真实身份和背景,即使在村山家内部,了解的人也并不多。而眼前这位日本女子,尽管年纪已近三十岁,却并非藤源站长的夫人。从外貌特征来看,她们之间更像是兄妹或其他直系亲属关系。
“小延子,没想到你在这里呢,你爹也不跟我说一声。”
还没等程延的注意力从那个日本女子身上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这熟悉的声音让程延心中一喜,因为他已经听了无数次刘永祥说话,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即使周围人声嘈杂,但刘永祥那独特的嗓音却如同一道明亮的灯塔,瞬间吸引住了程延的注意力。
刘永祥的出现让程延感到十分意外。刘永祥与自己的父亲关系甚好,刘永祥的到来让程延感到一阵温暖,仿佛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了一份依靠。
他立刻迎上去,满脸笑容地说道:“刘叔,您怎么来了?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实习两个月。”刘永祥笑哈哈地拍了拍程延的肩膀,说:“我的三四五次列车也停运了,还好这一次停在了大石桥站,否则.....你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程延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刘永祥的关心让他感到格外温暖。
刘永祥继续问道:“你爹最近怎么样?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
程延回答道:“我爹挺好的,就是一直挂念着您呢!”
刘永祥感慨地说:“真是岁月如梭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长大了,我也老咯。”
程延连忙安慰道:“刘叔叔,您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刘永祥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对生活的热爱和乐观。
“刘叔,您老的车今天也停在大石桥站了。您有休息的地方吗?”程延出于礼貌这么问,但如果刘永详真想休息,程延现在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就连他的床也拿了出来安置那些身份比较高的旅客了。
刘永详摆了摆手说道:“不要担心我了,我是三四五次列车站,站内有规定,我得帮着维护秩序,那有时间休息啊。到是你小延子,这么快就转正了,我可听说了,立功了?”
刘永详知道程延立功的事儿并不奇怪,毕竟佐佐木的间谍事件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满铁,只是刘永详也没有想到程延才不过实习两个月,就已经转正为警士了,这在满铁的警察系统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是昨天刚刚转正的......”程延与刘永详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中断了,因为刘永详被远处的藤野警尉给叫了去,而程延还没等从站内拥挤的人群之中迈开腿,继续向前走,就听着刚才那个日本女子,用熟悉的濑川口音叫住了他。
不过,程延和这位长相酷似藤源站长的日本女子交谈的话语并不多,但这位名叫酒井惠子的女子却对程延印象深刻。她好奇地问程延:“你的日语说得非常好,口音也和我家乡的相近。”
程延微笑着回答道:“我的日语是跟一位来自濑川的村山医生学习的。”说完这句话后,程延便转身离开了,甚至很快就忘记了刚刚说过的话。
然而,酒井惠子却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一些事情。此刻,她非常渴望能将这个发现告诉自己的哥哥,显然她并不知道哥哥已经知晓此事,反而认为哥哥这样老实的人可能还被蒙在鼓里。可惜的是,藤源站长此刻正忙于工作,无暇与妹妹交流,酒井惠子只好无奈地放下这个话题,回到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这场严寒大雪的结束。
虽然大石桥站内尽力安排乘客,但大部分都是购买了卧铺票或身份尊贵的人得到了妥善安置。然而,对于那些贫困的短途乘客来说,他们并没有那么幸运。许多人不得不在露天的广场或站台上忍受着严寒和大雪的侵袭。与此同时,面对这些乘客,满铁宪兵和警察表现得并不友善。甚至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士兵将机枪架起,以防有人闹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发恶劣,风雪交加。乘客们的情绪也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平静,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原来是一名旅客因为不满待遇而与满铁警察发生了冲突,而远处的村田军曹则毫不犹豫就向天开了一枪,将一度十分混乱的场面给强压了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大石桥站并没有将那装着少数几个日本人的贵宾席给放开,如果放开了也许至少可以放一两百人。这个时候,站内突然广播,告诉站内的乘客们可以离开大石桥站到附属地之外的几个镇子中避雪,这一声就如同大赦一般,引得站内已经被冻得不行的乘客们纷纷离站而去,当然不离开也不行,因为满铁的宪兵警察们已经开始撵人了。
“这不是祸水外引吗?附近几个镇子除了几家小旅馆,可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这么多人啊,而且那所满铁宅社的复员军人.....”程延小声地跟自己的师傅卢斌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了,可能对于大石桥站的藤源站长来讲,总好过在站内冻死吧。要是那样,他的责任可就大了。”卢斌小声地对他说。
程延听后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那些被赶出车站的乘客。
“中国人的命在日本人眼中还真就这么不值钱啊。”程延心里默默想着,他觉得卢警官肯定也有同样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站台上响起:“你们别把我推出去!我和你们满铁可是有关系的,我和大连北站的新川少佐可是老相识了。”程延听到这个声音感到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然而,村田军曹看到这个人后,便将他留了下来,并朝着程延这边挥了挥手。程延见状,立刻抛开卢警官,向他们跑去。
当村田对程延说道:“这位是王永安,是我的朋友,你帮我照顾好他。”此刻,村田的舌头已经有些僵硬,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但与那些不熟悉中文的日本人大不相同,他显然是因为寒冷而导致的。而听了村田的话,程延走近时,他终于认出了那个被村田留下的人——王永安,就是大连北站前那家照相馆的老板。
“原来是王掌柜,我也认识,当初我的照片还挂在过你的店里呢。”程延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了这个王永安是谁了,连忙跟村田说了一声,然后带他到了候车大厅,但也只能给他找一个人不算太拥挤的地方,还对着在站内帮助维持秩序的刘永详说了一下:“刘叔,这位大连北站前开照相馆的王老板,你帮照顾一下。”
“啊,原来是老王啊,我也认识,早知道你来找我啊,何苦在外面挨这个冻。”刘永详一直都在候车大厅里,王永安怎么可能知道他在里面呢,但仍然一副感激的样子向刘永详与程延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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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大雪持续下了三天多才停歇。然而,即使大雪结束后,满铁的火车依然无法正常运行,因为此时轨道上的积雪已经堆积到一两米厚。正如程延所猜测的那样,这几天附近几个村子里始终枪声不断。
据一些逃回大石桥站的人讲述,那些镇子一开始对他们非常热情,不仅烧热了水供他们饮用,还敞开家门接纳他们。但随后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最终引发了冲突。尽管乘客人数众多,但他们远不如当地村民团结。更糟糕的是,在东北地区,大多数人都持有枪支,一旦冲突爆发,乘客们必然处于劣势。结果,绝大多数人再次被迫返回满铁。
这一次,就连一向以冷酷着称的藤源站长也不敢轻易驱赶这些乘客了。因为满铁不仅要维护日本帝国的利益,更要以经济利益为重。如果他过于冷血无情,事后可能会被人追究责任。所以,他只好选择妥协,让乘客们尽可能地拥挤在一起。
然而,这样做显然无法解决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乘客涌入车站,使得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车厢变得更加拥挤。面对这种情况,藤源站长感到十分无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不得不下令打开那些已经空了的列车,甚至包括一些被大雪掩埋的列车。虽然这些列车内空间狭小,但至少可以提供一个避风避雪的场所,避免乘客被冻死。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每一个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躲避风雪。而对于那些被困在车站的乘客来说,能够有一个避风避雪的地方已经是一种奢侈了。尽管条件艰苦,但他们依然感激不已。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人们的生存欲望和对生命的珍视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乘客们的苦难也成了一部分人发财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内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原本免费供应的热水逐渐开始收费,而且价格一路飙升,从最初的一个钢板一大饭盒,涨到了两个、三个铜板甚至更高。
而饭菜的价格......站内那些饭店里面已经不再供应别的饭菜了,每天二十四小时不断供应稀粥就足够他们发一大笔财了,甚至就连那家日本人开的杂货铺都不向外面卖东西了,直接将一些粗粮、细粮熬成了粥来卖。
而此时饥寒交迫的人们已经不在意身上的钱财了,只求一碗可以驱寒的稀粥,当然也有一些口袋中羞涩的乘客,就只能强忍着,实在饿得受不了的乘客甚至已经开始将雪团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面对如此困境,就连卢斌这些老警察也开始从站外一些熟人的家中熬制很稀的玉米粥,然后将其带到站内售卖。尽管这些粥并不浓稠,但在这个艰难时刻却成为了许多人的救命稻草。然而,令人痛心的是,一碗稀粥的价格竟然高达一角大洋,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
全书完:本书第一章起于大雪,而最后一章又终于大雪,不是不能继续写了,而是实在写不下去了。好象从第四卷开始就写歪了,造成大量看好本书的读者纷纷弃书而去,只能说是作者驾驭不了自己的思维。希望下一本书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