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尧并不慌张,他卸掉肩膀上的担子,微喘着说出提前做好的安排。
“别担心,我有和蒲主任打过招呼,他知道我们大概哪天会到,不可能不放人在这儿等着。”
话音才落,眼尖的小老弟欢声喊道:“来了。”
小两口齐齐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位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脚步飞快朝着他们跑过来。
“请问可是君副团?”
君尧冲他颔首:“我就是。”
得到肯定回答,来人明显松口气:“君副团,我是蒲主任派过来接你们的人,还请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开拖拉机过来。”
“好,有劳了。”
“没有没有,你客气了。”
男人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蒲欢年是怎么交代的,总之态度异常恭敬。
拖拉机一路轰隆隆开往家具厂家属院,姜萌窝在男人怀里,望着漆黑的夜空哈了口气,半是玩笑半是自嘲:“你说这会儿有多少人在骂我们?”
拖拉机的动静特别大,突突突突地,实在是个招摇玩意。
君尧默了默,也学她的自嘲口吻回答:“半夜挠人清梦,想必骂我们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也顾不上了,怀城火车站选址很是偏僻,附近压根没有招待所,天又这般冷,他们也只能回家,扰民便扰民吧。
星光下,姜萌回望的眼神熠熠生辉,两人似是均意识到了自己的假惺惺,忽而齐齐笑出声。
本质上,他俩都不过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忠实拥趸者。
回到六号楼,家门一开,屋子里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
姜萌的心情更好了两分:“看来妈有提前过来打扫卫生。”
“劳烦妈费心了。”
君尧因为旅途而升起的那点疲累,被这份润物细无声的关心给抚平,眼眸也随之柔和下来。
姜萌察觉到了,冲他宛然一笑,麻溜地发号施令。
“好了天不早了,你和老三去洗澡,一身脏兮兮的,洗澡水的话从梁嫂子那里兑,我等会打家里拿个煤球过去烧,明天再和她讲一声就成。”
“也好,我去换,顺便兑水,你帮我找衣服。”
姜萌去找带回来的行李,君战已经快她一步找出自己的衣服,抱着就往外冲。
“妈呀,我觉得我身上都馊掉了。”
姜萌闻言,也抬起胳膊嗅了嗅:“的确有股味道,但是馊了是不是有些夸张?”
换好煤球进来拿衣服的君尧接话:“那小子什么时候不夸张?”
“这倒也是。”
趁这会儿还在烧水,两口子齐心协力把床给铺好,上下都铺。
“还好当初挑床挑的是上下铺,要不然老三今晚就只能挤一挤火箱了。”
“有地给他挤就不错了。”
君尧捏着手里的被子闻了闻:“这被子莫不是妈过来熏烤过,干干爽爽的,倒不像放了许久没用的棉被。”
“唔,你瞅瞅这针脚,是妈缝的背面,她应该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特意多缝了床被子准备着。”
“妈真是,太细心了。”
叫他们心里怎么不熨帖?
姜萌笑的开怀:“妈本来就是个细致人,她这份细致,说实话我们四兄妹没一个学到。”
“那我应该怎么安慰你?说太遗憾了?”
君尧一本正经开着玩笑,然后被媳妇娇嗔的啐了一口:“去。”
两人打情骂俏,某人蠢蠢欲动,正想来点近距离接触,走廊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阻住他接下来的动作,也令他绝望的仰头叹息:“真真是个拖油瓶啊。”
姜萌笑的不行,一句话讲的断断续续:“让老三知道又该闹你了,还不快去洗澡。”
“谁管他啊。”
君尧拿过两人的换洗衣物:“你先洗,我帮你提水过去。”
来来回回的走动,哪怕他们已经在尽力放轻脚步,老式的房子就这点不好,一动就会传出很大的动静。
于是等姜萌洗好澡回来,就瞧见隔壁的梁嫂子披着军大衣起来查看情况。
“嫂子,给你吵醒了啊?”
“我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怎么赶大晚上的到啊?”
姜萌叹气:“那也没办法,火车到达怀城时刚好这么晚了。”
“对了嫂子,太晚了我懒得生炉子,用了你炉子上的热水。”
“那没事,你尽管用就是了。”
两人寒暄几句,很快分开,对着打哈欠,不如回去睡觉。
等君尧洗好澡回屋,屋内电光柔和,一上一下裹着的两个蝉蛹都在呼呼大睡。
他波光温柔靠近床,掀开一个小角钻进被窝,将媳妇搂到怀里,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满足的陷入睡梦当中。
第二天三人是被走廊里喧闹的上班动静给吵醒的。
姜萌眼睛闭了睁,睁了闭,然后晃晃依旧昏沉的脑袋,慢腾腾爬坐着。
“醒了就得起,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给各家的礼品分分,再送送。。”
君尧靠近,圈住她的腰,大掌刻意覆盖在小腹处,三个多月了,原本紧致平坦的地方现在微微隆起。
他感受着那块隆起,唇角上翘,嗓音带点晨起的沙哑:“没事,你想睡再睡会,我还可以再陪你几天,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说完,换了个语气喊弟弟:“老三还不起来,没听到你大嫂说今儿忙吗?”
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地:“我只听到你说没事,想睡再睡会儿。”
“年轻人,睡什么睡,起来干活。”
君战掀开被子,脑袋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趁年轻不睡,到老了想睡都睡不着。”
瞧瞧他爷奶,晚睡早起的,是他们不想睡吗?错,是他们压根没觉啊。
“怎么总那么多的歪理,叫你起就起。”
君尧不想辩,选择直接镇压。
君战偷偷撇嘴,拉长音调:“……哦。”
姜萌躺床上瞧了回热闹,笑的不能自已,不过瞌睡虫倒是笑跑了。
起来,先整理一份给岳家的礼物,来一出夫妻双双把家还,至于小拖油瓶,自是提着礼物哥嫂走哪他跟哪。
于素心一大早接到他们,眉眼都笑弯了:“我算着你们也该回来了,昨晚上还和你爸嘀咕,你爸劝我,说是今早不定就能上门,瞧瞧,还真给他说准了。”
君战嘴甜的凑上来喊婶子:“这是您和我姜叔跟大嫂父母连心呢,要不能说这么准?”
“对对,父母连心,老三你讲的对。”
于素心被哄的开心,忙让三人进去:“老三我瞧着你长高了些,和你大哥都差不多高了。”
“真的啊?”
君战满脸喜悦,放下礼物三两步跑到自家大哥身边排排站,伸手在两人头顶比划。
“怎么样?高没高?是不是比我大哥还高了?”
姜萌扫一眼,欲拍他的肩膀,想想得踮脚,算了,拍了下胳膊:“你继续努力,不过的确是长高了。”
“哦,那好吧。”
他也就蔫吧三秒钟,马上又变得生龙活虎,冲着老太太热情抒发彩虹屁:“奶奶,新年好啊,许久没见我可想您了。”
“是老三回来了啊,奶奶也想你,我记得你爱吃鱼,特地给你留了,晚上叫你婶子做给你吃。”
“那敢情好。”君战不带客气的,回头冲于素心道,“婶子我想吃酸菜鱼。”
“没问题呀,给你做。”
于素心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来过:“哎呀,我就喜欢老三这份鲜活劲,他在哪,哪里就热闹了。”
亲大哥掀掀嘴角,做出点评:“是挺闹腾的。”
姜萌撞撞他的手肘:“这叫做蓬荜生辉。”
君尧被媳妇撅了,也无所谓,点点头:“行,那就给他脸上贴回金。”
面上装的严肃,心里对弟弟却是满意的。
别问姜萌怎么看出来,他那双眼睛里盛满笑意,还不带遮掩:“眼睛都快笑弯了?”
君尧轻笑着不答,轻推她的背,推着人往火箱里坐:“你烤火,天还是冷得很,千万别着凉了,我去帮妈做早餐。”
“好呀,那你快点去吧,勤快女婿。”
才调侃完,额头上就被弹了一下:“调皮。”
不痛,姜萌还是装模作样的捂着额头,想趁机撒娇,结果一回头就见一老一小两双眼睛正满是兴味的盯着她。
她秒收神通,恢复一本正经,但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尴尬的,好在聪聪给力,醒的正是时候。
“我去给聪聪穿衣服。”
小人精一起床,再有君老三这个孩子王,家里瞬间就沸腾了。
不大一会儿,龙凤胎也被父母送过来,更是闹的不像话。
胡旭阳撸起袖子,站到灶台边上和连襟说话,极有眼力劲,总能在需要帮忙的时候伸一把手:“你们昨晚回来的啊,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来回都坐的卧铺,就是时间比较长,萌萌待在车上吃不好。”
于素心心思细腻,听出来女婿的潜台词,这是怕孩子没营养呢。
“没事,一顿两顿的不影响什么,只要吃饱了不饿肚子就好。”
像她怀几个孩子那会儿,条件比现在艰苦多了,哪里还能讲究什么营养不营养,不饿死就道万福了。
但转念一想,萌萌打小体弱,可不就是营养跟不上,一时间倒有点意兴阑珊。
两连襟仍在唠家常:“姐夫你几点下班,我从京里带了礼物,不多,一家分点。”
“好啊,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重的就是这份情谊,妹夫你就是送我一抔土,那也是皇城根下的土,我收着也高兴啊。”
“不过我要五点半下班去了。”他眼珠子一转,提出建议:“要不干脆这样,晚上都上我家吃去。”
两道视线齐聚在于素心身上,都等着她拿主意。
于素心一惊,随即想到大女婿都提好几回了,总拒绝好像也不好。
“那就上你家吃?”
胡旭阳兴奋一拍大腿:“成,我等会就去备菜。”
吃完早餐,众人分开,君尧将媳妇留下,提溜走了小跟班。
“年礼我去送,你陪妈在家说说话。”
姜萌本来就懒,怀孕后更是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听男人这么说,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只是还要惺惺作态一番。
“那你们也太辛苦了,要不我还是一起吧,多个人也能多双手多双脚。”
君尧看出来了,却乐的同媳妇耍花枪:“不用你,外头冻,何必一块去挨冻。”
“都说有情饮水饱,我觉得我俩心贴着心,哪怕受冻也会甘之如饴,这点冻又算的了什么呢?”
你要这么说,我可高兴了。
“那就一块去?”
姜萌沉默,完了,演过了,她作势下火箱,只是作了半天的势,也没见下来。
“哎呀,这棉被今天怎么老粘着我?你瞅瞅,它就是不让我起来。”
君战的手蠢蠢欲动:“大嫂我来帮你。”
被他大哥一巴掌拍开:“你给我一边去,就你聪明。”
旋后,又春风和煦的拍拍被子:“既然被子不让你起,我也不好违背天意,歇着吧,我走了。”
姜萌呵呵笑着点首,小模样好不招人稀罕。
等君家兄弟走了,于素心坐过来,忙问闺女入京的情况:“萌萌,君家人都好打交道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我都成君家媳妇了,他们为难我干什么?不过哪家没个把搅家精啊……”
姜萌从不欺瞒母亲,也就顺嘴将严敏的事给说了。
于素心听完气的脖子都红了:“你公婆都没说你不好,轮得到她一个婶婶来嫌弃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闲的她。”
“可不就是闲的吗?妈你也别气,她越闹,我越受益,一整场下来,她没闹到半分好,反倒是和家里人离心。”
“话是这么说,可你是我闺女,妈心疼你。”于素心的眼泪又来了。
“妈你这样,我下回再不敢跟你说了啊。”
姜奶奶也劝她:“素心呐,这过日子哪家没点磕磕碰碰,我们萌萌聪明,没吃亏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快把你那眼泪收收。”
二儿媳妇哪里都好,就是这眼泪不值钱,说来就来。
“就是就是,我奶说的对,我又没吃亏,就连二婶家里的两个堂弟也是向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