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局到罐头厂踩了得有十来分钟,姜萌提着筐子利落跳下车,“我先去里面等你!”
姜致“嗯”了声,推着自行车往门房走:“大爷,我上刘承平家,我这车能放你这存一会儿吗?”
小姑父刘承平是罐头厂二代,他父母属于罐头厂原始工人,扎根很深,刘家在罐头厂也颇有份量。
门房大爷一听刘承平,眼睛眯了起来,他客气指着角落说:“放那里吧。”
接着又好似不经意般问起:“你是刘主任家的亲戚?”
“欸,这是我小姑父!”
刘家住的也是筒子楼,不过他们家住一楼,两间屋子连在一块,自己再抛费点砖块砌出个院子,住的可比他们家宽松多了。
刘家人对于姐弟俩的到来,那是相当热情。
尤其姜二妹,就跟个小姑娘一样,挽着侄女,说话娇声娇气:“萌萌,你和小致都多久没来找小姑玩了?
我跟你说,厂里新出的黄桃罐头可好吃了,我特意给你留了,等下你吃吃看。”
“既然小姑这样说了,那这黄桃罐头定然是很好吃的。”
姜致没人挽手手,他调皮挽住刘承平的胳膊,故意大声说话:“小姑父,你也给我留了黄桃罐头吗?”
刘承平任由他挽着,笑容开怀,配合地说:“那不止黄桃罐头,还有你最爱吃的梨罐头,杨梅罐头。”
姜致满意了,冲他姑一扬下巴:“看,我姑父也疼我呢。”
姜二妹眨眨眼,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是在说我不疼他哩。”
众人:你总算是回过味来了!
姜二妹素来迷糊,在座各位皆知,你要真跟她生气,你将自己气死了,她还不明白你气什么。
刘敬亭一如既往解围,推着他妈往屋里走:“妈你不是给萌萌和小致留了黄桃罐头吗?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啊!”
“啊,对对对,我这就去拿!”
刘诗意立马接替妈妈的位置,凑到姜萌身边挽住她:“姐,你回姜家村了吗?你怎么也不带我啊?我还想回去吃牛奶子呢!”
“你想去?”姜萌考虑了一下,“姜致这个星期会去,你可以跟他一块去。”
“那姐你呢?”
姜萌摇头,她不想去,山路崎岖坐的屁股疼,再说肉也够吃了。
“啊,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白嫩嫩的脸颊奶乎乎的,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
姜致直接行动,上手捏住软肉往外扯:“哼,你不想和我一块去,我还不愿意带你咧。”
刘诗意拍开他的手,糯糯叽叽骂道:“致哥是个大坏蛋!”
姜致变本加厉,故意装的凶神恶煞,扬起两只爪子吓唬妹妹:“大坏蛋来啦!”
“啊啊~”刘诗意一个虎扑躲到刘承平身后,拽着他肩上的衣服直跳脚:“爸爸,大坏蛋来了,他要来捏我脸啦!”
刘承平忙张开臂膀将小闺女护到身后:“别怕,有爸爸在呢。”
室内顿时上演一场老鹰抓小鸡,又是尖叫又是大笑的,屋顶好悬没给掀掉。
直到隔壁开始骂骂咧咧,姜二妹忙比了个“嘘”,大伙憋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笑出声。
天不早了,姐弟俩带着五瓶罐头往家赶。
又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龙凤胎精神抖擞出门,来到厂门口,姜二田拍拍两人的肩膀:“全力以赴!”
齐齐点头。
姜诚也拍拍他们的肩膀:“尽力就好!”
再点头。
姜妍凑到二人耳边,斗志昂扬:“给我拿下!”
略迟疑,疯狂点头。
今天龙凤胎的穿着十分主流,均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绿军装。
这些都是身在部队的姜三田两口子寄回来的,别看是旧的,这年头你能有身军装,哪怕是补丁吊补丁,那也足够让人羡慕。
等了又等,门口稀稀拉拉来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个熟人,隔壁班上的李欣同学。
李欣看到熟人先是一喜,迫不及待凑了过来,小声问好过后,咋咋呼呼没完了:“姜致,姜萌,你们俩也收到家具厂招工的消息了?”
不等他们回答,她忽然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哎呀呀,我也是傻了,你们一大家子都在家具厂上班呢,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姜萌\/姜致:承蒙你看得起,其实我们老姜家在家具厂真没那么大脸。
李欣掩唇,继续和他们说悄悄话:“听说家具厂效益不好,新来的副厂长认为是款式太过老套的原因。
这不,就有了这次招工,主要是想吸收一些新鲜血液,革旧迎新。”
姜致心中一动,不免也有几分好奇:“你从哪听到这么多消息?”
“哦呵呵!”李欣笑的拘谨,“那个……那个嘛,都是我无意间听到的。”
姐弟俩对了个眼神,行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着,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九点钟一到,有位二十来岁的妇女拿着大字报张贴在门口的告示栏里。
李欣速度奇快,在姜萌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拖着她就冲了上去。
其余人受到启发,一窝蜂也冲了过去。
姜致就跟只老母鸡似的,张开肢膀牢牢护住身前的两人不被大伙挤到身后。
刚才还静悄悄的厂门口,这会儿变成了角斗场一样。
“行了,挤什么挤?”
那位女领导威严开嗓:“排好队,你们都跟我进来。”
大家立时老老实实排成一条长龙,李欣站在第一位,姜萌第二,姜致第三。
刚刚贴上去的招工通知仅仅一分钟,又被撕了下来。
家具厂姐弟俩来的次数不少,并不陌生,但行政楼还是第一次踏足。
灰白斑驳的墙上,到处贴着红色标语。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为了幸福生活,不惧困难,奋勇前进”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他们被带到二楼尽头的会议厅内,领导给大家一人发了张试卷还有一支笔。
“时间为一个小时,不许交头接耳,自己做自己的,现在开始。”
姜萌拿起考卷一目十行,先粗粗浏览一遍,正面就是一些家具的常识题目。
比如:36条腿是指哪些家具,哪种木头比较结实,适合打成什么样的家具……
这些题目并不难,姜家也算木匠传家,从太爷爷辈起就在村里打家具,后面传给姜爷爷。
姜爷爷膝下三子,都是从拿得动刨子就开始学艺,姜大田子承父业,现在还是村里的木匠,可惜他学艺不精,也就勉强打个桌椅啥的。
姜三田根本志不在此,加上老父亲没的早,他初中毕业就入伍,手艺约等于没有。
唯有姜二田,是真真正正喜欢并且学到家的木匠,他也命好,初中未毕业就碰到家具厂招工,以一手精湛的木匠手艺入职。
后来又在厂里结识于素心,两人一拍即合组成家庭,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快速立足,扎根下来。
姜萌轻松写完题目,翻到背面,这下她眉心微蹙,颇为为难,还不停转动着铅笔。
因为试卷要求他们画出一张自己认为最实用的床。
姜萌左思右想,最后画了一组现代风的高低床,床底下和每一个阶梯都做成抽屉。
七十年代,住房是老大难问题,十几口人挤在一间三四十平米的屋子里也不足为奇。
如何节省空间,塞下这么多人显然是个大问题。
姜萌落笔无悔,画完后观察了一下周围,大家都正在埋头苦思,她也不好提前交卷吧。
于是她又在原稿上继续增添,背面做几个挂钩,拿来平时挂衣服,栏杆雕花也不是非得龙凤不可,梅兰竹菊皆宜。
一个小时到,办事员铁面无私收走所有试卷。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三天后我们会将录取名单张贴在公告栏里,到时候记得自己过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