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澍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跟呼延雪说实话,倒不是他不忍心当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而是……
去交趾和亲的那个“公主”,半路非要喝在大楚边境卖芦荟汁的天竺小贩的芦荟汁,刚到交趾就脱竭死了。
这就意味着大楚还得送一个公主过去!
不行!他不能前功尽弃!
他一定要给呼延雪送交趾去!
上官澍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赵缨,神色讳莫。
他躬身回禀建熙帝,说道:“正如公主所言,微臣请封呼延雪是为了公主!”
还好,赵缨早就给好了理由。
话音一落,首先响起的是呼延雪的尖诧声,“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为了她?!”
上官澍侧过头,别开眼,不再搭理呼延雪。
淑妃连忙去扯呼延雪,“雪儿你够了!”
然而呼延雪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劝,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姨夫”,她哀婉地看着上官澍,问道:“姨夫,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
上官澍剑眉紧蹙,脸上的厌烦几乎要遮不住了。
她要干什么?
她疯了吗?
淑妃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她拼命劝,“雪儿你别说了……”
然后呼延雪充耳不闻,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怎么可能为了她……姨夫你别怕,赵缨她已经失势了,不能再威胁你了……”
淑妃见呼延雪实在不听话,担心她把一些要紧事说出去,于是将她用力拉了过来,伸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清脆的一声响。
终于安静了。
呼延雪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淑妃。
“外祖母,你为何打我……”
淑妃哪还顾及到她,先是不说呼延雪对赵缨的冒犯,建熙帝听去了多少,就是刚刚,呼延雪甚至都没给建熙帝见礼……
淑妃跪下,畏惧道:“陛下恕罪!雪儿只是一时糊涂,她……”
淑妃垂着头,急得满头大汗,为呼延雪请罪免罚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她猛地抬头,狠狠地瞪着呼延雪,厉喝,“雪儿,你还不向陛下告罪!”
淑妃狰狞的神情吓到了呼延雪,她咬着牙捂着脸,一脸不甘地跪下,同时还不忘了朝上官澍抛去哀怨的目光……
建熙帝早就习惯了呼延雪的癫了,所以没有太动气。
反而劳神在在的模样,像是看热闹一般。
热闹散场,有人也要倒大霉了。
建熙帝稍稍张口,音色寡淡,“来人,将呼延雪拉下去,掌嘴五十……就拉到御花园里掌,让所有人都看看,不孝不敬的下场。”
呼延雪一听要掌嘴,又憋不住性子,反驳道:“皇外祖为何要罚我?明明是……姨母说谎!皇外祖要罚该罚她才是!”
她没说出口的是,赵缨还逼着上官澍说谎!
建熙帝闻言胸中一堵,心道自己真是古今以来最为好脾气的帝王了,这样的蠢货他居然留她的命至今!
但是如今……他更不能让她死了!
这样的女子……交趾国王有福啰……
建熙帝懒得跟呼延雪掰扯什么孝道礼法,跟她说太多都觉得影响智商,他朝太监们抛去一个眼神,太监们秒懂,立刻强行将呼延雪拉走。
呼延雪叫骂不止。
淑妃身子抖如筛糠。
建熙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淑妃,“朕要你禁足,你却屡次违抗朕的旨意……来人,脱去淑妃的妃嫔服制,撤去封号,降为答应,即刻搬出钟翠宫,移往冷宫安置。”
建熙帝冷笑,“朕本想赐你一条白绫,但是……”
淑妃怔怔地看着建熙帝。
下一秒,就听到——
“白绫价贵,你不配!”
淑妃如遭雷击。
她心心念念的后位还未得到,却被降成了答应!
淑妃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稍倾,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太监将季答应拉走。
养心殿外,只剩下赵缨,建熙帝和上官澍。
建熙帝盯着赵缨,沉声问道:“承乾,你可知罪?”
赵缨怯怯地看了眼建熙帝,然后低下头,嚅嗫道:
“父皇,儿臣若是知道母后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瞒下去……”
建熙帝点了点头。
“既是你知道错了,那……就回家吧!”
他说完,微不可察朝上官澍使了个眼色。
上官澍上前一步。
赵缨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怔忡不解地看着建熙帝,莫名的情绪爬上了眼眸。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滔天大错呢?
她悔,也只是悔,她的谎言竟让母后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从心底,她知道父皇疼爱她,可是她从未依赖般的信过。
深宫内苑,佳丽三千……若是父皇那日移情了哪个嫔妃,不爱母后了,还会像以前一般疼爱她吗?
她也不过是父皇疼爱母后的附属品。
父皇不是母后一人的夫君,更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她不信父皇对她的爱。
其实,谁的爱她都不信!
包括上官澍!
权力才是这群身份高贵的男子的爱,所有女子也不过是他们豢养的家雀,喜欢便宠爱,不喜则冷待,身份尊贵便尊,低贱便贬……
正是如此,父皇口口声声说爱她,她却还只能是一个公主,不配参与朝政,更不配……立储。
她一直认为相较于哥哥,父皇更喜爱她。
但在哥哥立储那天,她明白了什么。
宠爱是她的,国祚是哥哥的……
她也不过是皇权之下的一只豢鸟而已。
她不喜欢当豢鸟!
她不要她的价值,被任何男子掌控!
过去,她还能说服自己安稳地依附在男子权势之下,可事实证明,谁都靠不住!
她的父皇老了。
哥哥不相与谋。
信赖的夫君更是个逆臣。
正是因此,她和她的孩子们才会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然而刚刚,赵缨突然觉得,父皇是真的爱她……他真的将他看做他的女儿,而不是豢鸟。
对建熙帝的愧疚铺天盖地地朝赵缨袭来,赵缨低下头,双眸泛红,苍白的唇瓣翕动颤抖。
建熙帝没再说什么,背着手缓缓转过了身,离开。
肥胖的腰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赵缨猛地站起身,强忍着膝盖刺骨的痛意,泣不成声地告歉,“我错了父皇……我不该骗你……”
建熙帝似是没料到他这顽劣的女儿会哭成这样,怒气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过身,拉住赵缨的双臂,不让她跌落下去。
“缨儿,你的腿……”
旁边,上官澍见状立马上前,想要扶赵缨,却见他们父女有话说,知趣地退到一旁。
赵缨哭得像个孩子,眼里有数不清的歉意和爱意,她扑到建熙帝怀里,半撒娇的语气,哭诉道,“父皇,我错了,我又对你说谎了……我不是怕你生气才撒的谎,我是怕你废了哥哥还有我……呜呜……”
“我怕你不爱我了呜呜呜……”
建熙帝闻声无奈地摇摇头,胖手拍了拍赵缨的后背,安抚道:“朕知道……你那小心思朕还不知道?”
建熙帝放柔了语气,“朕怎么会不爱你……你是朕最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