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好像很喜欢那个小子?”燕南归是比君怀渊大了三四岁,可是郁念白听燕南归这样说,莫名觉得好笑。
“嗯。”郁念白意味不明的沉吟道,“总之,你看好他就是了,不必太限制他。”
燕南归沉默,但是周身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君怀渊对于这份工作胜任的很好,至少郁念白在听燕南归提及君怀渊时,是这么觉得的。
“....那小子说有事要见少宫主。”燕南归最后不情不愿的粗声说道。
“我最近是有点忙,很久没去见他了。”郁念白又要忙着教郁念欢,又要忙着修习医、蛊、武、音,还要和一群老不死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一个人拆开来都快不够用了。
真的是天崩开局。
“你去和他说,我今晚回去见他。”郁念白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哄一哄攻略目标。
燕南归将话如实转告给了君怀渊。
君怀渊神色微妙,这种妃子等着陛下临幸的即视感是他的错觉吗?
不管君怀渊是如何胡思乱想,晚上,郁念白如约而至。
“燕南归说你想要见我?”郁念白面上带着倦怠,君怀渊一眼就看出来了郁念白身上的伤好似更加严重了。
“对。”君怀渊站起来走到郁念白的身边,“我、我可以帮你疗伤,我的心法很适合疗伤。不过,你要让我去见一眼宫主。”
“面对面见面的那种。”
君怀渊不会谈判,他此刻干巴巴的托盘而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然而郁念白却笑了,君怀渊看着郁念白的笑容,觉得有些发毛。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见宫主?”
君怀渊听出一丝森冷的寒意。
“嗯,还有帮你疗伤。”君怀渊提醒郁念白道。
郁念白似笑非笑,“难道我不是顺带的那个人吗?”
君怀渊垂眸,“不是。”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也会帮你疗伤。”
郁念白稀奇,她道,“你这个性格太容易被坏人骗了吧。你知不知道世道险恶,如今你都已经落在我手里了,这都不能让你长记性吗?”
“你骂吧,反正我不改。”君怀渊赌气似的说。
“......”
郁念白拧眉,她是想不明白君怀渊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像个......圣父。
头疼得很,郁念白想着幸好是落在了她的手里,不然不知道还要怎么吃亏呢。
不行,得找个机会,改一改他这个毛病,做人光明磊落当然是最好,但是也要懂得如何防人心险恶才是。
不是,她是他娘吗?怎么操这么多的心?
郁念白反应过来后,嘴角忍不住抽搐。
“你伤到了脸吗?”君怀渊不明就里的看着郁念白忽然嘴角抽搐,于是连忙关心道。
“......我答应你了。”郁念白忽视掉君怀渊这个让她尴尬的问题。
君怀渊双眼一亮,他道,“那你过来吧,我现在就为你疗伤。”
郁念白过去将双腿盘踞好坐下,君怀渊将双手缓缓贴上郁念白的背心。
一股温热的气流游走在郁念白的周身经脉。
君怀渊越是帮郁念白疗伤就越是心惊,郁念白身上的气脉逆行,经脉错乱,几乎是走火入魔、濒临死亡的迹象。
而郁念白如今却好好的坐在君怀渊的身前,只是肤色苍白古怪了一点而已。
郁念白则是久违的感受到温暖。
因为自小修习的功法缘故,郁念白身上气脉、经脉都不正常,旁人摸不出她身上的异常,只有郁念白自己知道,她身上的血液有多么的凉。
或许真的是如君怀渊所说,他的心法很适合为人疗伤,也或许是这股温暖的感觉太过久违,总之,郁念白真的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不少。
待到疗伤完成,郁念白转头去看君怀渊。
面色微微有些泛白。
“明天就带你去见宫主。”
......
君怀渊站在水幕之外,看着水幕之后的人影,心底微微有些紧张。
那是个传说中的怪物——虽然从第一次的接触来看不像。
那是传言里杀了他父母的人——虽然他一直不相信。
他相信爹娘,相信他们不会做这种愚善的事情。
可是那些流言蜚语言之凿凿,他想来亲自看一看。
“你、是、谁?”郁念欢主动从水幕之后走出来,看着这个呆站在这里许久的少年。
“我叫......”君怀渊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叫君怀渊。”
说完,君怀渊不可控制的咽下一口紧张的口水,他喉结滚动,嗓子发干,一瞬不瞬的盯着郁念欢的眼睛看。
郁念欢本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面,出现了明显的震荡。
她张着嘴,口中不清楚的啊了几声,开始的几声格外的缓慢,随后毫无预兆的泪如雨下。
君怀渊不懂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来之前,君怀渊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郁念欢哭着,口齿不清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下意识的说着南疆话。
君怀渊照着书上的内容加上他在蜃宫生活了那么久,如今的君怀渊已经能听懂简单的南疆话了。
也正因为听懂了,君怀渊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郁念欢在说,对不起。
心底瞬间凉下去半截。
她为什么要对不起自己?难道说、难道说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君怀渊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宁愿自己死在来南疆的路上,也不愿意风尘仆仆到最后换来这样一个答案。
死在自己想拯救的人手上,那该多么悲哀。
“真的是、是你杀了他们?”君怀渊颤抖着声线问出来,他缓缓握紧手。
他如今武功已经被郁念白恢复了,可是面对这个传说中闻风丧胆的魔头,君怀渊不确定自己能在对方的手下活下去。
“不!”郁念欢尖锐的叫道。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声音又尖锐又刺耳,她没有意义的大喊,只偶尔夹杂出几个字来,“不...不是我!”
君怀渊嘴唇轻微的颤动,他说道,“你是说,不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郁念欢点头。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君怀渊抿唇。
他千里迢迢的独闯异乡就是因为不相信蜃宫的宫主会杀了他的父母,可是当蜃宫宫主真的说不是她杀的时候,他又问: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君怀渊心想,他真是一个扭捏的人。
可是君怀渊不觉打算苛待自己。
扭捏就扭捏吧。
还有人觉得他是个烂好人呢。
都无所谓了。
在现在,君怀渊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的父母。
大伯如今避世不出,小叔与婶婶又纵情山水。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曾习武,也就是说,如果说谁最有希望能为君怀渊父母报仇,那便是君怀渊自己。
“跟、我来!”郁念欢拉过君怀渊,她带着君怀渊穿越过水幕,没有了水幕的遮挡之后,君怀渊终于看清了全貌。
水幕之后,是两副寒气四溢的棺椁。
寒气将棺椁表层结成了薄薄的一层霜。
那两副棺椁内,赫然躺着君璜与何歆。
几年过去,两人依旧皮肉完好,甚至看不出来身上哪里有致命伤。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人不是郁念欢杀的。
“我、知道、是、是谁、杀、的。”郁念欢愤愤道,“他、们......”
君怀渊听见他们二字时,又呆住了。
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君怀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郁念欢。
他今年十二岁,以往大家都说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君怀渊真的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迷惘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眼前的这些纷扰。
他的心很乱。
更可悲的是,他找不到人求助。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郁念欢努力的加快语速,“但是、我、会、去、报仇......”
郁念欢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君怀渊听不懂。
“你、信我。”郁念欢不管不顾的拉起来君怀渊的手,她焦急的希望君怀渊能会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相信她,拜托了!
君怀渊躲避开了郁念欢的接触,他转过身,慌不择路的就想要跑走。
郁念欢没有追上去,她只呆傻着一双眼睛看着君怀渊离开。
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姐、姐。”郁念欢难过,“他、不喜欢、我。”
......
君怀渊浑身上下都是水在流淌,他刚刚慌不择路的跑走时,直直的穿越过了水幕,冰凉的水幕将君怀渊浑身上下浇了个透心凉。
“你怎么了?”郁念白在门口遇见了狼狈的君怀渊。
她虽然猜想到了二人的谈话不会多么平静,可是也没想到君怀渊会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怎么了?
按理来说,郁念欢是不会对君怀渊动手的,君怀渊也打不过郁念欢。
那他现在这么狼狈是因为想要偷袭郁念欢不成反而栽了吗?
郁念白漫无边际的开始想。
“我、我不知道。”君怀渊喃喃的说。
哦,是因为那件事。
郁念白散发的思维终于回笼,她知道君怀渊说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办。”君怀渊闭上眼睛,他唇色苍白,眉目痛楚。
“别想了。”郁念白拍了拍君怀渊的脸颊,力道不算多大,但能把人拍醒,“你什么都别做好了。”
君怀渊看向郁念白,“你不知道,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郁念白神色平静的说,“你父母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么......”
“宫主和我说过无数次这件事情,宫主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为你父母报仇。”
君怀渊抿唇,带着一丝倔强道,“那她怎么一直不去?”
凭借郁念欢的武功,加上她又见过真正的凶手,她要是真的想报仇,应该早就报了。
郁念欢一笑,“你没有发现吗?宫主这里和常人不太一样。”
手指点了点太阳穴,郁念白道,“宫主修炼的武功与平常人不同,它毁了宫主的情智,让宫主无法拥有常人的情感和常人的智力。”
“她学了那么多年的中原话,现在还是这样的水平,可能以后也就是这样了。”
君怀渊又问,“那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去杀人就是了,她知道是谁。”
“有关系。”郁念白平静的说,“宫主没办法说出来人名,也没办法绘画肖像,那么宫主去中原找仇人就意味着要一个一个的挨个寻找。”
“她缺乏情智,会在这过程中殃及许多无辜的人。”
“这是她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君怀渊没有说话了,他沉默下来。
那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救的宫主吗?”郁念白忽然说话,打破沉寂,“他们从坏的要死的老不死的绳子下救下来了宫主。然后一日复一日的教宫主,什么叫人。”
“他们教宫主怎么样做,才是一个人。不是脖子被人拴上绳索,像牲畜一样四处爬行、胡乱攻击,而是要懂得是非、懂得控制、懂得......情智。”
“你父母做到了。”
郁念白目光淡淡,“所以,宫主不愿意再当回那个被人怕的玩意儿。”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君怀渊无力的说。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郁念白笑起来,“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都不用做出选择。不用为难自己。”
“因为,你父母的仇,我会去报。”
君怀渊错愕的抬头,“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宫主捡到我的那天,就是你父母身亡的日子。”郁念白语速缓慢道,“宫主说,那日下了雨,哥哥和姐姐都走了,她难过的想死,但是她在大树下遇见了我,就把我抱了回去。”
“她说,她想试着学习做一个人。”
“君怀渊。”
郁念白叫着君怀渊的名字,“你父母的善举,已经惠及到了我。他们的坚持,不是没有意义。”
君怀渊失了声音,他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今日,有人告诉他,他父母那么多年里,在外人看来近乎愚笨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而且这种坚持,是被人铭记在心里了的。
被两个人,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