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洗去了所有尘埃,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皇城雪柳,玉树琼花。若非寒梅点缀,还道仙境楼阁。
然而雪毕竟是雪,它只能短暂的粉饰人间。当暖阳高挂的时候,雪水和尘土会混杂在一起,到那时大地将更加污浊不堪。
泥泞的街道上,一匹骏马飞驰而过,将过路行人溅的满身是泥。
然而百姓不敢恼怒,巡城官兵也不敢阻拦,因为那人腰间正悬着一块御赐金牌!
快马直奔皇宫,一入奉天门就看到两大护卫迎面走来。
宗凌飞远远望见顾钦烽,忙上前招呼:“顾少侠,你们昨晚怎么没回来,皇上都担心坏了,一大早就派我哥俩出去找你。”
顾钦烽道:“大雪封山,在外留宿一夜。”
“哦?荒郊野外也有住宿之处?”
“我俩走投无路时,偶遇一位猎户人家,那家人招待甚是热情。”
谈话间,东方黎也迎了上来。
“唐姑娘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顾钦烽不由得一愣,脸上的皮肉微微一紧。但这紧张情绪稍纵即逝,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她去集市上买点东西,稍后便回......”
说罢,顾钦烽告辞离去,两大护卫却没有动身。东方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双鹰眼迸射金光!
此刻,朱厚照正与李怀仙在养心殿外堆雪人。
两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到现在已是手脚发麻。李怀仙的小脸冻得通红,但依然乐在其中,眼前的「作品」也近乎成型。
就在此时,顾钦烽阔步走来。见到朱厚照既不问候也不行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朱厚照还不知大难临头,依然还以和煦的笑容。
“大哥,你回来了,我还让东方黎和宗凌飞去找你呢。”
李怀仙忙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唐姐姐呢?”
顾钦烽缓缓走到朱厚照身前,眼神冰冷如刀锋。他的身子在颤抖,牙齿也微微颤栗。
朱厚照只当他是冻的,关切道:“这一晚上冻坏了吧,先进屋歇会儿,等我们把雪人堆好再叫你。”
顾钦烽的身子非但不冷,反而异常燥热,一腔怒火更添几分惆怅。他本想快刀斩乱麻,但当仇人之子出现在眼前时,他却迟迟动不了手!
顾钦烽此刻才发觉,朱厚照在他心中的位置比想象中还要重要。
二人虽未义结金兰,却早已成为异姓兄弟。曾经患难与共的画面一幕幕涌上心头,如今怎忍刀剑相向......
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眼前这人虽不是凶手,却是凶手之子,这血海深仇只有他能偿还。
顾钦烽,你难道忘了父亲和三位叔伯之死?你难道忘了红茯山庄数百条人命?你难道忘了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没忘,永远都不会忘!
想到此处,顾钦烽宝剑出鞘!
还未等朱厚照反应过来,一支箭矢破空而至,箭尖直奔顾钦烽脖颈射来!
顾钦烽迅速收招,继而划出一道剑气。可那箭矢无坚不摧,剑气被瞬间冲散,其势却丝毫不减。
顾钦烽大惊,急忙施展「瑶池迷踪」逃过此劫。那箭矢撞向其身后雕栏,犹如一枚冲天巨炮,将雕栏射的粉碎。
顾钦烽看着满地的碎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眼下来不及惊惶,因为强敌已经赶到!
前方完颜朔收起神弓飞身上前,左边东方黎宗凌飞,右边曹廷芳谭中平,身后薛镇岳雷啸云。
七大高手群起而攻之,犹如七只神鹰盘旋在天。只等时机一到,立刻俯身猎食。
顾钦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他调息运气,于周身散出浑厚内力。皇城内真气浮动,蔽住当头日,卷起千堆雪。
大内七鹰并不慌乱,各轰出一掌,罩向顾钦烽七处要害。这七人单拎出一位都是绝顶高手,七人合力更是无人可挡。
那七股内力犹如泰山压顶,顾钦烽赶忙收拢真气抗之。然力所不能敌,只能以身法躲避。
顾钦烽用「瑶池迷踪」闪转腾挪,打算先立不败之地,再图出奇制胜。
可那曹廷芳轻功绝顶,身法丝毫不逊于他。二人周旋十数合,谁都摆脱不了谁。
眼看两人斗的难解难分,其余六大高手一拥而上。顾钦烽且战且退,数次陷入险境,却都侥幸逃脱。
倏地!顾钦烽宝剑一挥,散出八道剑气,随后左脚一蹬转守为攻,漫天剑气飞速窜向七鹰。
这七星剑法精妙无比,尤其当顾钦烽参透第八道剑气后,威力更是倍增。若对付寻常高手,此刻应已转败为胜。
可那大内七鹰岂是等闲之辈,七人各展神通,以浑厚内力抵住剑气。
少顷,八道剑气荡然无存,七只鹰爪瞬息而至!
曹廷芳锁左腕,雷啸云锁右腕,完颜朔锁锁左脚,谭中平锁右脚,东方黎抓住头盖,薛镇岳拿住后颈,宗凌飞则双爪擒肩——其实宗盛本该锁死琵琶骨,可他手下留情,出招时偏移一寸,收力三分。
此刻,顾钦烽与东方黎相隔一步。
他望着那双犀利的鹰眼,切齿道:“是你!是你们!我认出来了,你们就是当年那七个高手!”
“我果然没猜错,你是红茯山庄余孽!” 东方黎面若冰霜,眼中没有一丝悲悯。
“没错!我就是红茯山庄少庄主顾钦烽,今日特来报仇雪恨!”
此话一出,其余六鹰皆是一惊。没想到当年斩草未除根,顾家仍有一脉尚存。
东方黎杀心骤起,将浑厚内力灌入鹰爪,只需稍稍用力,便可让顾钦烽脑浆迸裂。
就在这生死关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喝止。
“住手!”
朱厚照携李怀仙走到顾钦烽身前,二人脸上挂满了惊惶与茫然,他们显然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看着顾钦烽的眼睛,似乎想从挚友眼中得到答案。顾钦烽也不回避,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朱厚照先打破沉默:“大哥,你这是何故?”
“报仇!”
“什么仇?”
“杀父之仇!”
“朕没杀过你父亲。”
“你爹杀了我爹!”
“你爹是谁?”
“顾训桥!”
顾训桥?朱厚照对这个名字无比陌生。
他把目光挪向大内七鹰,七鹰皆眉目低垂,似乎在刻意回避。
天子心底一凉,看来顾钦烽所言不虚。
“反贼余孽,罪不容诛!”
一声尖锐之音从墙外响起,继而一群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人群簇拥着一位贵妇,正是当今太后。
张太后被刚才的打斗声惊动,她以为是刺客入宫,急忙赶到养心殿查看。此刻见皇儿无恙,她悬着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方才二人的对话,太后全都听到了。她一进院就径直走到顾钦烽身前,并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
“你就是顾训桥的儿子!”
顾钦烽昂首挺立,以沉默作为回应。
张太后厉声道:“此人当斩!”
朱厚照大惊,赶忙上前求情:“母后,顾大哥和儿臣有兄弟之谊,又屡次救儿臣性命,可否饶他一次。”
张太后怒斥:“糊涂!你乃天下之主,岂能与一介草民称兄道弟!功是功,过是过,若是寻常罪犯或许可以功过相抵,但他是顾训桥的儿子,他就必须得死!”
朱厚照不禁疑问:“为什么?”
“此事事关社稷安危,等他死了,娘会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朱厚照不知「此事」为何事,但看母后的神色,这件事肯定干系甚大。
眼下他进退两难,进一步则兄弟死,退一步则社稷危。表面上被擒住的是顾钦烽,实际上他才是深陷尘网之人。
经过良久沉默,朱厚照有气无力的发出诏令:“朕的心中一团乱麻,心乱则难断。你们给朕一点时间,先将顾钦烽押至刑部大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