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东北农村,家里人口多的,都养两头猪,一头交任务猪,一头留着年前的时候杀了吃肉。农村人一年的油水都指望着这头猪。
赵振东家也杀猪,杀猪的场面都是很壮观的,杀猪的前一天就开始做准备。
老猪养了一年了,它就要走了,明天就要举行告别仪式了,今天还不得慰问它一下吗?好几把黄豆粒就是它的晚宴。
它走的时候,还需要用大量的酸菜护送它,酸菜猪肉炖血肠嘛!
酸菜用的量大,需要三四十斤,这个玩意可不好切了,一家一户只有一把菜刀,怕杀猪的当天不赶趟,头一天就有关系好的妇女,拿着菜刀来帮忙切酸菜。
需要请来吃猪肉的人也不少,张桂香家那边的亲戚少,只有赵振东的姥爷和姥娘和张儒满两口子。
赵长盛他家那边的亲戚就很多,赵长盛同志拥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
赵长盛小的时候,他们家吃饭都不用放桌子,一人一个饭钵子,里面连饭带菜都有,从大钵子开始排,一直排到七钵子。赵长盛同志位列第五。
因为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滴,平时也不怎么走动,主要是来串门见了面没有话说,说什么?诉苦?
诉苦大会小队经常开,谁比谁更苦?
平时虽然没有什么来往,但是杀猪的时候就都得来,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家里的亲戚再加上生产队的队长什么的,还有邻居和朋友,凑到一起十分喜庆。
不过呢,浪费猪肉,每年都得干掉二十来肉。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杀猪菜,酸菜猪肉炖血肠,有大量的酸菜垫底,估计就是因为舍不得肉。
杀猪的当天早上,刚吃完饭,生产队的杀猪匠老康就来了,老康名字叫做康华,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只有一只眼睛,是个独眼龙。
他自己并不忌讳别人叫他独眼龙,因为他少了一只眼睛,是他的一种骄傲!他的一只眼睛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丢的。
他是一名志愿军战士,跟着大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他打过很多仗,还有三块军功章。
不过他不愿意讲战场上的事情,大家只知道他的眼睛是被弹片崩的,身上还有很多伤,一只腿还有点瘸。
具体是什么情况别人也不知道,反正县里要给他安排一个工作,他没去,说是干不了什么重活,不想去混饭吃。
老康别看少了一个眼睛,还瘸了一条腿,杀猪那是没的说,一捅一个准。他自己说的,他用一个眼睛瞄准儿,那是相当的准!
“老康,来,先进屋暖和暖和,别的人还得等一会儿呢!”
今天家里杀猪,张桂香老早就起来了,屋里都收拾利索了,吃饭的桌子也在屋地上摆好了,六个高脚凳摆了一圈。
桌子上面放了一个暖水瓶,两个大搪瓷缸子和几个小碗,还有两盒大生产牌香烟。
帮忙的人来了,得先进屋抽袋烟、喝点水、唠会儿嗑。
“来,老康,喝茶!”
赵长盛拿着暖水瓶,往大搪瓷缸子里面捏了一点茶叶,哗哗的倒满水。
“嗬,不错啊!长盛,你们家还有茶叶呢!还有暖水瓶!这个搪瓷缸子也挺好看的啊。”
赵长盛满脸笑容:“这个搪瓷缸子是柱子得的奖励,柱子不是打了一只狼嘛!公社给的!”
赵长盛又把大生产烟打开,拿出来一根,“老康,来,抽根烟。”
人家都说抽袋烟,他说抽根烟,主要就是想显摆一下。
卧槽!老康真惊讶了,大生产啊!这可是难得能买得到的好东西。得凭票供应。
“长盛行啊!日子过得好啊!”
赵长盛嘿嘿:“那肯定是好啊,领导的好嘛!咱们农民跟着借光了。”
“行!思想觉悟也挺高,长盛,你可比以前进步多了。”
“谁进步了?我哥啊?”
姚有他爸妈姚臣和陈桂英也来了,陈桂英在外屋地和张桂香唠嗑。
姚臣就进屋了,“老康大哥,你来的早啊,我在道上就猜到了,你肯定是第一个到的。”
“那是肯定的,我一听到谁家要杀猪,老早就把刀磨好了,然后就上人家门口溜达,生怕人家不找我来。”
姚臣笑呵呵的:“老康大哥,我是真服了你了,咱们小队谁家杀猪能不请你来?还用得着你上门口去溜达?俺们家今年是不杀猪了,不然我第一个就去请你!”
姚臣他们家今年的日子,过得挺难的,他被野猪拱了一下,折腾进去不少钱,家里的猪早就卖了。
“今年不杀猪就不杀猪呗,等明后年你缓过来了,多养两头猪,过年的时候一下就杀两头猪,我去咔咔的一下就过两把瘾!”
“那感情好!我要缓过来了,肯定请你去杀猪。”
陆陆续续的帮忙的人都来了,气氛更加的活跃起来了,老王家的大小子王大河是个活跃分子,这个家伙都娶媳妇了,孩子都有三个了,依然喜欢满嘴胡咧咧。大家伙还都愿意逗他,听他胡说八道。
他因为愿意胡咧咧,他爹没少揍他。
这个家伙有一次还给赵振东出过一个谜语,这里叫破闷儿。
那个时候赵振东才八岁多点,就听到这个家伙说两帮夹一沟,中间有个什么,反正很低俗,赵振东不知道是什么,正好遇见了王大河他爸。
赵振东小时候很喜欢告状,他知道王大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家伙也从来不说什么好话。
“王大爷,你家王大河给我破了个闷儿,我没猜上来,我给你说说,你告诉我是啥,行不行?”
长得白白胖胖的赵振东,在大人眼里,一点也不招人烦,老王也愿意搭理他。
“行!你说吧!”
赵振东刚说了一个开头,王大爷就给掐住了,不让他往下说了:“行了!小三柱子,大爷告诉你吧!是咱们后山上长的那个栗蓬锅子。”
赵振东信了,栗蓬锅子可不就是那样的吗?栗蓬锅子裂开了一个口,里面长了一个板栗。
“是栗蓬锅子啊?我还以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赵振东走了,回家了。王大爷也回家了。
然后王大河同学就被他爸揍了,你一个大小伙子给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这样的话?
王大河被他爸揍的好几天下不了炕,上厕所都得摁着小板凳,一点一点挪出去。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伙烟也抽了、水也喝了、唠得也差不多了,老康站起来:“干活!”
一群人稀里呼隆的出去了,四个大小伙子进了猪圈,扯把就把那头猪捞出来了,一个人抓一条腿,往案板上面一摁。猪嗷嗷的拼命叫唤。
老康拿出他的家伙事儿,在大腿上蹭了蹭,一只手摁住猪脑袋,一只眼睛瞄准,“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
地上放了一个大盆接猪血,一会儿好灌血肠。
烧水、烫毛、刮毛,分割成小块,直接扔到大锅里面煮,什么调料也不放,煮白肉。
肉煮得七八分熟了,捞出来,晾着。
换一口大锅,放上底油,葱姜蒜爆锅,把煮肉的汤倒进去,切好的酸菜倒进去,咕嘟咕嘟,多咕嘟一会儿,酸菜煮的时间越长越好吃。
酸菜咕嘟得差不多了,煮的白肉也晾凉了,切成大肉片子,码到酸菜上面咕嘟一阵子,然后分装到大马勺里面,拿到屋里的炭盆上面,继续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