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那封信,齐烨看了一半就不想看了,都是些他不是很在乎的琐事,至少当前在南关的阶段,他不是很在乎。
季渃嫣写的那封信,准确的说是写的那三个字,齐烨足足看了半天,看的浑身难受、刺挠、瘙痒、不得劲儿、支棱。
将季渃嫣的信放在了怀中,齐烨清了清嗓子:“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看。”
说完后,齐烨继续朝前走着,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旺仔和喻斌则是跟在身后,前者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这座城里太多太多陌生人了,太多太多异族面孔,后者则是看着信,表情一会一变。
“恩师当初您建议户部将京中商税之事交于京兆府,可谓高瞻远瞩。”
喻斌佩服的五体投地:“京兆府查办了不少京中作坊,北市数十家商铺不以日、月为期限,而是以货量为期限,以此逼迫上工百姓每日劳作五到七个时辰,京兆府皆以没收非法所得的由头将这些商铺封了,并处了大量罚金。”
“少爷,小的突然想到一件事。”
刘旺插口说道:“您以前说过,南庄谁若是强迫百姓上工超四个时辰便是触了规矩犯了法。”
“是说过,百姓主动加班行,不能强迫,并且要给加班的劳务费。”
“是,您说的是,那小的就想,若是叫百姓每日上工七个时辰,等同于超了三个时辰,是违法的,是吧。”
“是啊,怎么了。”
“既是违法的,那百姓上工多出的三个时辰得的工钱,就是违法所得啊,咱能不能将百姓的违法所得没收了?”
齐烨:“…”
喻斌侧目看向刘旺,表情莫名。
齐烨竖起大拇指,第N次觉得旺仔跟着自己太屈才了,应该去当官,当大官,最好进三省,制定律法。
齐烨决定了,如果有一天自己看老六和小二不顺眼,一定想方设法让旺仔入朝为官,鼎力支持,旺仔,太祸国殃民了!
南野不大,半个多时辰就快逛完了,没什么可看的,到处都是营帐,到处都是在营帐中看似躺平的军伍,到处都是背着弓准备随时上墙的伏兵。
值得一提的是山卒们,那些明显容貌有别于汉家儿郎的山卒们,只是安静的待着,武器五花八门,大部分没有甲胄,有甲胄的也是五花八门。
这些山卒就如同之前被调去越州时那般模样,很平静,很沉默,眼里没什么光,仿佛行尸走肉一样。
齐烨没过多关注,回到了帐中准备吃饭。
回到帐外,大锅咕咚的冒着泡,午饭是肉沫汤泡面饼子。
香气扑鼻,齐烨没什么胃口,坐下后心不在焉的想着徐夙要如何攻城的事。
“姐夫。”
大快朵颐的季元思含糊不清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乌央,有什么可愁的,多呲些,呲的胖胖的,归京后给我姐生个大胖小子。”
齐烨瞅了眼季元思,怀疑这小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老丈人的脾气这么好的吗?
“好意思吃!”齐烨骂道:“说没说想不出来都不准吃饭!”
没人搭理齐烨,继续炫,都知道说的是气话。
齐烨放下了碗筷,看向了城墙方向,望向了那个略显孤独的背影,小二。
小二和白修竹似的,一直待在城墙上,也不知道吃了没有。
公输甲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回越州找人找工料准备也弄几架抛车去了。
“越州那边什么情况了。”
齐烨站起身,揉了揉眉心。
“还在打着,在城头上就能看到,越州应是无伤亡,敌军从击鼓到如今冲了至少四次,丢下了上千具尸体。”
齐烨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何意,伸着懒腰回帐中准备午睡一会了。
来南关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战时午睡,并且能睡得着,还是伴随着巨石砸击城墙的声音缓缓入梦。
半梦半醒,一个多时辰,齐烨起床时抛车已经停止了抛射巨石,走出营帐,小伙伴们都在。
营帐外,旺仔正在数蚂蚁,阿卓蹲在旁边打瞌睡。
喻斌手里抓着几个账本,太子让他在核验清查一下南野城的军需物资。
远处,季元思在远处陪着小鹿吃饭,吃今天第四顿饭,龚信在旁边作画,应该是在画小鹿。
打着哈欠的齐烨走了出来:“抛车没动静了呢?”
“一刻钟前就停下了,不知为何。”
阿卓指着城墙上那群正在清理落石的山卒们:“果毅营的探子在林中见了不少云梯,路也伐出来了,要么今夜,要么明夜,至多后夜,敌军定会攻城。”
“哦。”齐烨坐在了旁边,有些无聊,看着旺仔问道:“干嘛呢。”
“小的在瞧蚂蚁。”
旺仔将手里的馕饼撕成了一小块放在地上,数百只蚂蚁蜂拥而至。
阿卓指着蚂蚁问道:“你可知本统领与这些如同军士一般的蚂蚁有何不同之处吗?”
旺仔没搭理阿卓。
阿卓笑着说道:“皆是军伍,皆应听令而行,可本统领辨是非,明对错,知晓善恶。”
“哦。”
阿卓又问道:“那你可知本统领与这些蚂蚁又有何共同之处吗?”
旺仔:“都无俸禄。”
阿卓:“…”
齐烨哈哈大笑,背着手去看季元思了。
结果才走出两步,齐烨吓了一激灵:“靠你大爷谁将那胖娘们身上的铁链子松开了!”
画画的龚信头都不回:“老夫。”
“不是,她和推土机似的,就不怕她暴起伤人?”
龚信的口气依旧平淡:“若伤人,老夫可令她命丧当场。”
“季元思!”齐烨都没敢靠近,不断招手:“给我滚过来!”
正在喂饭的季元思一溜小跑来到了齐烨面前:“怎么了姐夫。”
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季元思的脑门上,齐烨骂道:“你疯了,就不怕那个异族首领将你撕成两半?”
“不会。”季元思揉了揉脑门,傻笑道:“她不伤我,不伤任何人,她说了,她只想吃的饱饱的。”
“季元思!”
齐烨眯起了眼睛:“你知道木鹿族有多少人吗?”
“几万吧。”
“六万之众。”
季元思挺意外的:“那么多吗?”
“只是木鹿族人,还有很多依附木鹿的其他各部,十万,还是往少了说,因此木鹿才被南军称之为四大部落之一。”
齐烨的面容极为严肃,口气更加严厉:“一个女人,一个能统领至少十万人的女人,你觉得,她很傻,很无辜,很天真,还是很善良,那么你又觉得,她是靠什么当上首领的,只靠着能打?”
“是啊。”季元思乐呵呵的说道:“她说的,最骁勇善战的族人可以做首领,她的母亲之前也是木鹿一族最厉害的勇士。”
“她说的,她说的,她还说本世子天下第一帅呢。”
齐烨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再赏小舅子一个逼兜子,季元思一缩脖子:“太子殿下也这么说的,南军都这么说,木鹿一族就是如此,最厉害的勇士都可以做首领,挑战首领,赢了当首领,输了就死。”
“是吗?”
齐烨气势顿消,却未放下戒心,刚要说再捆上,龚信转过头:“她无杀人之意,更无伤人之心,如山中猛兽,腹中饱了,便不会伤人了。”
放下画笔,龚信来到齐烨面前:“二十万大军,粮草定不会不存放一处,若老夫是徐夙,必将粮草分多处存放,距离不可过远,运送不便,距离不可过近,会被边军出关所毁,如此多的粮草,不可能瞒得过大军。”
说完后,龚信对季元思说道:“去,问她,大军粮草存放于山林何处。”
季元思双眼一亮:“她要是说了,就不捆了?”
“去吧。”龚信难得露出了笑容:“道出便不捆了。”
季元思又一溜烟跑走了,龚信对齐烨说道:“想要揽些功,便要冒些险。”
“我没想着立功。”
“那便想着叫边军少战死一些人。”
回头看向季元思,龚信又道了一句:“你不要功劳,可,你身旁之人不要,也可,可若是你身旁之人当真不要,你这世子,便要想方设法为他们揽些功劳,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齐烨没吭声,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老头说的对,对极了。
小伙伴们的起步也很高,只是大家如果原地踏步的话,未来想要做的事,想要做出的成就,无法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去支撑,去支持。
“好吧好吧,他怎么说也是我小舅子,别出事就行。”
齐烨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如今这些都是小事,徐夙说的妖法,他如何破南野,这才是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耐着性子。”龚信擦拭了一下画笔:“今夜大雨,水落,必然石出,最晚明日中午,一切皆可知晓。”
“就是说明日中出…不是,明日中午之前肯定水落石出,是吧。”
“不错。”
“行吧。”
齐烨嘴上说着“行吧”,心中越来越烦躁,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萦绕在心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