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连着劝了公子几日,大家原本以为公子只是说闹而已,关个三两天就消停了。
不想公子却越闹越大,甚至夫人以死相逼,也未回心转意,还直言,除非他死,不然绝不退婚,若林家退婚,他就脱宗离族,改名换姓。
整个林府,连下人们都知道了,别说老爷听到大怒,便连老太爷听到这话,都摔碎了一地的茶杯,当即召集宗老们再次在祠堂商议。
公子跪在祠堂,任老爷、老太爷、各宗老说劝斥骂,皆不为所动。
公子是林家嫡长孙,是林家宗老们最初选定的继任者,宗老们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对公子特别严苛,公子天资聪慧,十岁之时便已有家主风范,深得老太爷心。
宗老们说公子作为林家掌权继承人,为了一个罪臣之女,竟只顾儿女情长,如此不成气候,不配继承林家接班掌权。
老爷虽很生气,可毕竟是自己亲子,可公子的作为,就是他想替公子说情也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老太爷发了话,说公子既然一心要脱离林家,那就成全了他,如他所愿,自此之后,再不是林家之人,还亲手在族谱中划掉了公子名字。
这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后娘娘那里,皇后娘娘是公子姑母,看着公子长大,在林家一众子弟之中,最为看重公子。
皇后娘娘还想尝试着为公子说情挽回,奈何公子一根筋,怎么也拉不回来,连连骂公子糊涂。
更何况,林家之事皆由宗老们合议而定,就算公子回心转意,可宗族商定之事,也再无转圜之地。
严林两家自小联姻,公子对姑娘……对姑娘如何,姑娘也不是不知,怎就能如此狠心?
说退婚就退婚!
公子为了姑娘脱宗离族,离开了林家,千里迢迢,奔赴至此,写了书信,想与姑娘见上一面,可却迟迟不见姑娘回信,公子不死心,写了一封又一封,终不见姑娘半字回音。
东源边境和王师处,若无朝廷之命,除了边疆士兵,任何人一律不得前往。
公子无法亲赴去见姑娘,如今姑娘现身此处,若非有小稚公子的玉佩,想来这一面姑娘也必不会相见。
公子实属无奈,才冒昧以小稚公子玉佩相邀姑娘。
姑娘别误会,公子绝无要挟之意,只是有些事须与姑娘当面说清而已,还望姑娘切莫怨恨。
一路上,林鸣在马车上说的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林繁?
颜千魅?
脱宗离族?
改名换姓?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对她用情有如此之深?
童臻停下脚步,看了眼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眼竹屋外的灯笼,闭上眼,吸了口长气,随即睁开眼,大踏步走向竹屋。
“听竹小轩”
童臻站在竹屋,抬眼看向牌匾,跟着默念了一遍,随后伸手在门上轻叩了四声。
悄无声息……
童臻凝神静听,竹门依然紧闭。
退后了两步,抬头看了眼门上挂着的灯笼,再看向自己手里的灯笼,童臻又上前在门上敲了四下,声音明显比方才大了不少。
竹门依然紧闭,童臻皱了皱眉,伸出右手,正欲将门推开,却见竹门“啩”的一声,一张熟悉的面孔面孔出现在眼前。
林繁一手抱着个睡着的孩童,小孩头伏在他肩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看着应是睡着了的样子。
朦胧灯影下,林繁看着门外的童臻诧异的眼神,抽出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说道:“那个……小稚睡着了,先进来吧!”说完便抱着孩子往屋内走去。
林繁转过身后,童臻一眼便看见那张熟睡的小脸,看着他安稳的模样,眼框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慢慢拉长的距离,她有种深陷梦境的感觉,伸出右手用力揪了下握着灯笼的左手。
手臂生疼,灯笼晃了几晃,童臻意识到这不是梦,深吸了口气,再长长舒出,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约,摆了几围桌椅,桌上茶具摆放齐全,干净整洁,旁边还用屏风隔开几个卧眠休憩小室。
林繁转入边上的屏风,隐隐约约可见里边有一张长榻。
童臻犹豫了下,将灯笼放在最近的一张桌上,也跟着绕了进去,见林繁坐在长榻边缘,半腰着身子,熟练地将怀里的小孩儿轻柔地放到长榻上,拿起一旁的薄被盖上。
“你先好好看看他,可惜他睡着了,不然还能和你说两句话。”
林繁说完也不等童臻回应,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童臻慢慢地走到床榻边,在林繁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久久凝视着沉睡着的小孩。
童臻颤抖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挑开童稚额前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他那白嫩的脸颊,看到一旁桌子上放着的风筝,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当年一起制作风筝时的画面。
“姐姐,这个风筝好漂亮啊,是你和繁哥哥做的吗?”
“嗯,本来想等着和你一起做的,可你刚睡着了,这不给你留了眼睛等你点呢。”
“哇……这是留着给我点的呀?”
“当然!呐,笔给你,这眼睛点上去,那才是真正的生龙活虎!”
林繁将笔递给童稚,只见童稚极其认真的在一龙一虎的头上点上眼睛,一龙一虎立时像活了过来一般,炯炯有神。
“小稚……”
童臻轻启唇瓣,低吟一声,随即听得童稚一声惊呼:“姐姐!姐姐……姐姐快跑……跑……”
手顿在半空,童臻疑惑地看了眼童稚,见他脸色潮红,眉头紧皱,收回手,转头看向屏风处。
屏风上映着林繁的身影,透过屏风,模糊地看到他正站在窗前,看向外面。
童臻收回疑虑,再次伸出右手,将三指搭在童臻的寸关尺上,不会才呼了口气,反手握住小孩的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躺在长榻上的人儿。
“姐姐!娘亲……娘亲她为什么偷偷哭呀?”
“娘亲?偷哭?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晚膳你和娘亲说,过几日和慕哥哥一起出征,离开后,娘亲饭也没再吃一口,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唉……”
“后来还是徽姐姐劝着才勉强喝了碗参汤,薇姐姐出去没一会,她便偷偷抹着泪说以后都见不到你呀什么的。”
“姐姐!”
“嗯!”
“你不回来了吗?像小叔那样再也不回来了吗?娘亲那样子,让我想起去年祖母也偷偷抹泪说小叔再也不会回来时一模一样。”
“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家里还有你和娘亲还有祖母等着我回来!”
“嗯!我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