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白桀凝着一团银色光球,在手指尖不断地旋转,他喃喃自语道:“这戏码不知还有多久才结束,你都唱了这么久了,啥时候是个头?罢了罢了,契约未结,再帮你一次吧。”
白桀伸出双指在唐渊身上比划着,一个篮球大小的银色圆阵缓缓浮现,其中阵线牵引着唐渊体内血脉筋络,被子里露出的两条手臂呈现半透明状态,单凭肉眼居然能看清里面红青交织的血管与缠绕之上的骨骼。
:“幸好这刀你还握着,起!”白桀大喝一声。
唐渊手里紧握着的刀便被提起至空中,就算这样他的手依然紧握着没有松手。
原本被吸进去的阴鬼森严之气流了出来,黑沉的烟雾倾倒在唐渊全身,刺骨冰凉的死气将整个银色阵法覆盖,黑色粘稠的气潮在阵法内流淌翻滚。
:“咳咳。”
唐渊这才幽幽醒转,只是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李长安的刀,在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白桀后,放心的闭上双目,坠到枕头深处。
白桀见他已醒来,立刻收了术法,唐渊握着刀的手,也随之缓缓跌回床畔。
:“这饮鸩止渴的方法,你还能用几回?要我说无缘的事情,本就不该强求。”白桀拿过旁边放着的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没几口,依然唠叨不停:“要我说,快刀斩乱麻,要么做狠绝了,像你这般什么都求个两全,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双全之法,这真的值得吗?我是不懂人心,我连妖的心都不懂,也读不懂你这家伙算的这什么烂账,行了行了,明日也别想着接机了,哦,算起来也不是明日,是今日了,天都露白了,让天元那小子去得了,那也是个强求的主,唐家这几个后辈里,也就这一个苗子还看得过去,结果也是一点不豁达。”
唠唠叨叨的白桀,就这么坐在唐渊床边,从天暗一直念叨到天明,门外送来的三份饭,他一份也没留给唐渊,全吃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丝毫愧疚想着要给病患留两口,甚至要不是唐渊此刻无法起床,白桀他都想着要把他捞起来陪着自己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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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初始,新日的光重新照耀在西市时,姜令仪一众人等,已早早到了机场,九黎怀中紧抱着李长安,身后跟着李渭水与甘华,甘华慢一步跟在后面,眼里幽幽冒着凉滋滋的绿光。
昨晚她和九黎在房间里聊完之后,重重地把门一摔,气呼呼从二楼往下走,那怒火简直能把李渭水的家给拆了,她下来后二话不说,拉着姜令仪去了楼顶好好的“切磋”了一番。
虽说龙身抗揍,也经不住她这样霍霍。
等天间慕白的时候,两人终于从楼上下来,甘华神清气爽,姜令仪面色憔悴得,仿佛减了百年寿命。
而姜令仪甘华二人与天元的第一次见面也颇为搞笑。
天元在机场等着他们出现,甘华看到天元穿着一身居士服,手拿佛珠,脚穿僧鞋,唯独身上这股妖味太重了。
她没意识到的往后退了半步,用胳膊肘撞了撞姜令仪,悄声问道:“你鼻子比我好,我都闻到了,你肯定也闻到了吧,他一个佛修身上哪来这么重的妖味,这还能修佛吗?太矛盾了吧?”
姜令仪当然闻到了天元身上的味道,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天元,之前天元上门的时候,他们几人还未到李渭水家,正好错过了碰面的机会。
他眯着眼,垂着的手指微动,一缕肉眼无可察觉的微光,指尖小力轻弹,便径直朝着天元脚底袭去。
那光还未至天元一米内,便被巨大佛光所阻,天元身后两股力量交汇,金色无形佛钟罩身,姜令仪指尖弹出的那微末光芒甚至无法使这佛钟显现出全貌,而另一股力量如蛇一般缠绕着佛钟,仅仅露出一点白色的尾鳞。
甘华双手捂着嘴,与姜令仪传音道:“真是前所未闻!世上竟有这样的佛修?”
姜令仪把手背到身后,他刚刚虽说仅用了一点微末力道去试探,可这佛钟与那盘桓露出的白尾幻影,妖灵与佛法间融合的这样好,没有一丝违和的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真是长见识了,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姜令仪内心也是颇为惊诧,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对这位天元已止不住的涌出层层好奇。
天元对此毫无觉察,第一眼先是看到李长安闭目躺在九黎怀里,本以为他会立刻询问长安为何闭眼不醒,没曾想天元对此事一言不发,快速的吩咐下属安排他们几人在机场候机,办理手续等。
过程中一句多余的问话都没说,碰上姜令仪与甘华二人探究的眼神,极客气并携着尊敬朝他们二人浅浅一笑,便接着吩咐身后唐家下属给他们办理之后落地的各项事宜,与李渭水也同样只是客气的微点头示意。
几人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极其高效地,短短时间里,就坐上了唐家的私人飞机直飞京市。
九黎正极细心的梳理着李长安两侧碎发,这一路颠簸到坐下难免有些凌乱,他此刻眼里只容得下这一件事。
甘华在照顾长安这件事上,早就想自己上手,结果九黎压根不给她半点机会,从换衣服到换鞋出门,长安从头到脚都是九黎一人亲力亲为,中间甘华她不止一次提出要她来弄,九黎冷冷的眼神看过来,那压迫感让甘华燃起的火苗熄灭的一点不剩,看着长安无声无息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悲凄,最终她手在长安脸上抚了抚,只得容色落寞的就这么一路跟在九黎身后。
天元与随行人员确认起飞时间后,待舱门关闭,飞机平稳起飞,他才走到九黎面前的空位,平静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九黎见是他,便无所谓的点点头。
:“我可以问一下,李姑娘她为何沉睡不醒吗?”天元手上佛珠一颗一颗,缓慢的在指尖转动。
:“她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只是现在她自身封印有损,你不是说已寻到刀了吗?刀给她,便可醒来,答应你的事情便可完成。”九黎说话简短该要,语调有些低沉。
天元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那木盒,正是那放着妖骨的盒子,盒子间缝隙里隐约能看到黄色的流光,像水纹一般轻盈晃动。
他将木盒往前一推,那里头溢出的光芒更加盛,后面坐着的姜令仪似感知到了什么,脱下安全带,便起身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天元将盖子打开,盒内妖骨的光再无遮蔽,一瞬间金黄色的光芒瞬间闪耀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姜令仪赶忙把舱内帷幕窗帘拉好,还特意看了眼周围有没有机组人员,确认此刻舱内暂时只有他们几人后,他才开口对天元说道:“你把佛珠放远些,不要离长安太近。”
天元抓着佛珠的手一紧,也只是这一瞬,便再无犹豫把手上佛珠放在了一旁空位上。
果然待他放下佛珠后,盒中妖骨光芒便弱了不少,再次恢复原本只有水纹波动的光芒,带起层层光圈朝着四周发散。
李长安紧闭的双眸依然没有睁开,可她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身上突然冒出黑色的鬼气,被盒子中妖骨的光芒所吸引,机舱内无风而起,前后窗帘左右来回晃动。
九黎握住了李长安的手,感受到她体内气息较之前好像更平稳了一些,脸上也终于浮起一丝安慰的微笑。
甘华与姜令仪两人站在一旁,没明白这是什么缘由,李渭水站在身后瞥见九黎牵动的嘴角,便放心地坐回了原位。
另外两人却不同,姜令仪与甘华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妖骨,虽说船上的事情已听甘华九黎说过许多,可亲眼见到还是止不住想上前看看。
甘华拳头在自己手掌心一锤,本来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她手心掩着嘴,侧头压低了声音向姜令仪问道:“如果是他自行杀妖取出的妖骨,那上面不应该一点怨气也无,更别提那护佑之力,再说了,若是手染这等大妖的血腥怎能修得这般精纯的佛法金钟?”
姜令仪看着妖骨不断吸纳李长安身上流出的黑色鬼气,他看到天元面上并无不喜,恼怒的神色,反倒颇有几分欢喜,便与甘华耳语道:“那妖不是他杀的,是自行散了魂,自绝于世的,所以这妖骨上附着的残魂才这么稀薄,如此大妖留下的妖骨绝不可能像这般光芒黯淡,只可能是他自己散了魂,魂魄七零八碎,其余魂魄碎片恐怕就在天元身上护佑着他。”
甘华又是啊了一声,幸好此刻桌前几人都被长安与那妖骨的交互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动静。
:“妖给人散魂?图什么?妖魂散成这个样子妖力还护着他?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可能,他把那妖丹生吞了,可为何要这样做?”甘华有些无语。
长安对于妖法知道的比较少,毕竟她自身修的是鬼术兼阴阳道法,而九黎修习的妖法又与其他妖族大为不同,乃蚩尤一族独有的修习法门,因此长安第一次看到这妖骨的时候,并没有能够像姜令仪和甘华这般快速的明白其中关窍与古怪的地方。
姜令仪接着甘华的话继续说道:“不止是生吞了,还将其炼化与所修佛法融为一体,我想他是想以佛法重聚妖魂,又或者能渡其重入轮回,之前长安说这妖骨只剩这么点了要帮他重聚妖灵,可散成这个样子,又没有一丝怨气环绕,自然是得自行散魂才可能的,若是经他人手撕裂妖魂,这妖骨必是会化作邪灵怨体,别说修佛了,自身便会受其反噬,寿数骤减都是小的,恐怕没多久见到鬼差时,还需得在崔钰那好好喝上一壶。”
甘华有些不忍,她想起长安也曾碎魂,眸色越发深,眸色难掩伤心的看向长安。
姜令仪浅浅瞟了她一眼,大约猜到甘华为何突然面露痛色,便缓言安慰道:“长安身上之前因为封印裂开而承载了过多鬼气,此刻倒是阴差阳错正好有一个急需鬼气固魂的妖骨存在,能平衡她体内气息,你便别难过了。”
那妖骨在吸纳众多从李长安身上流出的气息后,仿佛变大了一些,原本只占据木盒一半的空间,此刻若再盖上盒子应该无法像之前一般严丝合缝的盖上了。
光芒渐弱,天元眼里划过一丝欣慰,他有些恍惚,在那熟悉的光圈中,原本已深埋心底的回忆,被破开表面结痂探着血往下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