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头都没回,因为他实在是太惊讶了,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九黎,终于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他才压着声音问甘华:“你酒里放了什么安眠的东西?”
甘华倒是心知肚明,毫不在意说道:“怎么可能,那你们怎么喝了没事,哎呀别担心了,那药酒气性过阴,她一时喝太多便好像醉氧一样,有些晕乎乎很正常。”
姜令仪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桌子上还有李渭水在,他嗫嚅了几下,放下筷子没开口。
日光灯下暖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他原本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九黎,此刻又有些看不准了。
甘华到底和九黎更熟识些,难得能猜到此刻姜令仪在想什么,而且对面李渭水突然歇了问题,自顾自的吃饭,也有些耐人寻味。
:“论血脉,他不输于你,若他一心潜修,妖族之主的位置是坐得的,之前能和我们俩和睦相处,只是因着不想让长安不高兴,不然你以为以前我怎么天天和他打架,他封印也解有一半了,妖力已有溢出的趋势,便是刚刚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今天你说有人在老木屋等着暗算长安,大概真的让他很生气。”
姜令仪在这件事上尤其迟钝,因为他和九黎手把手比划,认识了顶多个把月的时间,所以他今日当真没看出九黎有什么不妥,如今听甘华略一分析,才觉察出一点端倪。
甘华终于也吃的差不多了,把筷子轻轻搁下后,拿起酒壶给自己也满了一杯,戏谑地看着李渭水,酒液在玻璃杯中旋转着来回晃动,她的视线隐隐带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第一次用这样强烈的视线投射在李渭水身上。
:“让我猜一下,若按九黎所说,长安身体的溃败已开始了,那现今你和她身上的封印就是有了裂痕,她魂魄不全,封印里面漏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回忆还是别的什么,以她目前的神魂是接不住的,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或者你知道了什么?”她等着李渭水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放慢的语速过于自然的带出了甘华对李渭水的一丝提防。
桌上只剩下几个光盘子,酒还剩下薄底,整个餐厅此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声音。
李渭水将筷子也放下了,这一刻甘华面前坐着的人,不知是哪一位。
姜令仪深拧着眉头,他不明白甘华在说什么,难不成李渭水出门一趟,回来的还能是另一人不成?
可是看着他此刻既没有对甘华提出的疑问感到质疑,也不为自己辩解,双眼透露出一丝惊讶,也仅限于惊讶甘华会如此敏锐察觉出来。
:“我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我也不知哪来的好奇心,让我想多了解她一点,想知道她之前生活的世界,仅此而已。”他娓娓道来,声音平静又宁和,让人对他无法生出敌意。
甘华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波动,最后实在没有寻到一丝不妥,要放弃之前,她伸出手说道:“你让我把一下脉,我就相信你。”
姜令仪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怀疑他是戴面具的人?不可能啊!时间对不上,而且他们二人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人!甘华别闹了!”
甘华手依然伸在半空,她的坚定并没有因为姜令仪的话而破碎,摇摇头重复道:“我相信我的医术,我们要一同去京市的,明日开始我和你二人会和他寸步不离,既然要保护他的周全,我不能冒一点险。”
李渭水倒是毫不介意的将手腕放在了甘华的手上。
餐厅的气氛再次凝结,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果餐厅有挂吊钟,那此时此刻,指针走动的声音,一定如铃声嗡鸣在耳旁,无比清晰。
甘华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面色格外凝重,比之前为他渡魂力时的表情相比,此刻仿佛充满了矛盾与不可解的疑惑。
时间久到,姜令仪都忍不住出声打扰:“这一次怎么这么久,他身体怎么了?”
反观坐在对面的李渭水,他甚至调整了坐姿,把脚岔开,全身放松几乎半仰着倚在桌边,让甘华可以诊的时间更久,自己也不至于一直正襟危坐而感到难受。
甘华终于收回了手指,她先弯下头,欠了欠身子格外诚恳:“抱歉,我不该对你有所怀疑,可要知道你和长安如今是一命双魂,任何一方死了,另一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如今她身体溃散,按理论来说,你体内阴阳魂力会比昨日更好一些才对,可如今看来并无丝毫变化。”
姜令仪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要是现在坐在对面的人已不是自己兄弟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可他精神依旧十分紧绷,尤其往上看了一眼二楼。
:“我此行不仅要让长安可以顺利拿回刀,也绝不会让你出事,这是我身为一位医者对你的承诺。”甘华从原本怀疑的情绪中走出后,便立刻换了态度。
李渭水收回手,神情有些犹豫,他的身子重新坐直,微微往前倾斜,压着声音向甘华发出疑问:“为什么你刚刚在听到长安她隐瞒自己身体情况的时候,没有生气,医者不是最讨厌人隐瞒病情吗?”
甘华刚准备收拾碗筷的手,顿住了,她的犹豫让李渭水更加奇怪。
紧接着看向姜令仪,而姜令仪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甘华将桌面的碗筷都收拾干净,还把姜令仪拉起来,一人端着一堆碗碟往厨房里走,她换了一种方式回答了李渭水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另外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试探九黎的底线,再好奇长安的事情也不要在九黎面前展露。”甘华格外认真的看着李渭水。
她站在他面前,居于今晚的事情,为了之后李渭水能活的更久一点,还是给个忠告比较好。
李渭水沉默着,既没有答应以后不会试探九黎的底线,也没有反驳甘华,手机屏幕在他手心里亮了又熄灭,好几条信息快速的弹出。
新年的祝福短信宣告着,这顿年夜饭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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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黎把李长安放在柔软的枕头上,手垫在脑后让她能以极其舒缓的姿势入睡,冰凉的手背抚过李长安的脸颊。
:“这一次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长安。”九黎侧躺在床边,隔着被子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
他从来都听不到她的心跳,从第一次见到李长安开始,她已是鬼身,永远冰凉的躯体,按着她的额头,让自己的下巴能贴上她的额顶,这个拥抱很久,他并没有打算松开手。
原先眼里隐藏的激烈与焦灼,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随着封印不断地解开,如今他已有一半的妖力了,随之而来的是越发控制不住的,随着情绪波动而肆虐的妖力波动,周身气息随着拥抱的时长渐渐平息。
九黎突然叹息了一声,眼神却格外坚定,眼底的疯狂终于在她入睡后,再不掩饰,已经拥有了一半妖力的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他轻轻咬开了手心,血液的颜色与他的瞳孔交相辉映,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从手心扩散开,红色的瞳仁摇曳着深邃的光,指尖轻启长安的唇瓣,让右手手心的血液一点点沿着掌纹,滴入她口中。
似乎能听到水滴溅射在牙齿上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九黎手心被咬开的创口已缓慢地自行愈合,再无血液流出,手心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他用食指擦去她嘴角溢出的一点红。
夜色侵淫,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除了留下的一丝血腥味能证明刚刚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