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远住在教育局集资大院里,主要是刘颖拿到了新房子,房子比较大,其实比起来,他更喜欢住在以前的矿业公司的大院里,到处都是部下。
可真要说梦里都想要回去的地方,只能是老宅。
很多熟悉的人搬走了,但总有留下的人。
陈家以前是有钱人,真正的有钱人。
不是说其祖上是资本家,而是陈文远的父亲工资高到离谱,五十年代的时候,他爹是高干,每月工资就有三百出头,周围的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是三十块左右,大部分还不到这个数。
虽然平时他爹不住这边,甚至家里也不常见到,可是他们兄妹却是在这里长大的。
上小学开始就有零花钱,还大几块的零花钱。
简直让一干小伙伴们嫉妒到原地飞升。
高级干部的工资,生活在市井之中,他必然成为周围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
老陈当年在巷子里,从小就过上了汽水自由,冰棍自由,桃酥自由的官僚子弟腐朽生活。
可如今,他却在羡慕,曾经对他‘皇子般’生活羡慕不已的老伙计。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时过境迁,小伙伴变成了老伙计,但是嫉妒心没有了,攀比心也许有,但是陈文远不怕,自家儿子除了婚姻结局不太好之外,其他方面都是顶级的,还是当年老陈的那个翻版,但是更强大了。
至于原先不太对付的邻居也笑脸相迎,就太简单了。
原先他们年轻,荷尔蒙冲动下的身体,有着太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美梦,老陈是所有人心目中择偶的幻象敌——
如今,年纪大了,心没了。
贼也跑了!
心胸自然就宽阔了起来……
之前那些魂牵梦绕的年轻漂亮女人,经过岁月的侵蚀,如今一个个都成了不修边幅,甚至泼辣无比的老太太,谁去多看一眼,辣眼睛。
很多人在不幸的婚姻中得到了一个教训,婚姻是惩罚,对自己的惩罚,对他人的惩罚。
中老年男人为什么会喜欢钓鱼?
因为每一次拉杆都是惊喜,每一次拉杆都是奖励。
而生活?
都是惩罚,一地鸡毛。
惩罚多了,人就会抗拒,甚至不想回家,因为一直在错,就没有对过。
生活就是这样,压垮生活的永远不是那根最后的稻草,而是生活的本身的不如意。
一个人的不幸福,往往是因为这个人的经历造成的;而两个人的不幸福,很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带来的。
尤其是中老年男人,生活已经够糟心了,还得处处受管教,这种生活的压抑程度,往往比坐牢都要严重。
毕竟坐牢不过是身体失去了自由,但是精神还是自由的。
可不幸福的婚姻,身体坐牢了,精神也被套上了枷锁。
散步之后,身体微微发热,陈文远这才拖着略微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喊:“老陈,下棋去?”
“哎,你是——”
陈文远有点愣神的片刻,对方已经拉着陈文远要走。
“你这不行,得备个茶缸子。”
等陈文远准备妥当,陈文远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人,绰号好像叫‘猴子’,姓丁。
“老丁?”
对方笑的像个孩子般纯真,张嘴一口被茶水和烟气熏的黑不溜秋的大牙露了出来,这才是市井人家该有的样子。
有人气,有烟火气。
“老陈,你可是没怎么变,我还记得你刚考上大学的样子,意气风发,英俊帅气有文化,咱们这个巷子里的姑娘当年都想嫁给你。
咱们这里有过一个歌谣,嫁女当嫁陈文远,娶妻当娶陈文馨。”
这话说出口,老头还有点脸红了,急忙摆摆手掩饰自己的尴尬。
当初的陈文远是巷子里年轻女人心里的光,长相秀美绝伦的陈文馨却一直活在老头们的心里。
就是后来身份差距太大,大部分老头都是退休工人,而陈文馨呢?
大学毕业后留洋m国的大博士。
还是大学教授。
自己就一普通工人。
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老丁甚至敢拍着胸脯担保,这条街上老头们,想喝陈文馨洗脚水的下流胚子,不止一个。
就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当然,他肯定不在里头。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老丁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下棋水平怎么样,我们这条巷子里,有个老家伙下棋真黑,总是出阴招……”
对方如同机关枪一般的语速,让陈文远有点跟不上趟。
摸着鼻子,有点不自信道:“我水平一般。”
陈文远很奇怪,对方的姓名他都忘记了,对方最多也就是听老街坊说过他回来了,就当天晚上来邀请他参加活动。
这在大院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周围邻居都是上下级,或者是同事。
有着一套更为严苛的人际关系处理方式,距离感,分寸感,甚至是级别高下的等级感。
什么都有条条框框约束着。
整个人都仿佛生活在了一个个被圈好的圆圈里活动。
憋屈。
沉闷。
甚至了无生趣。
陈文远对现在的生活一切都那么的新奇,甚至有种在这里养老的打算。
快九点了,陈文馨用电话催促了好几遍,陈文远都说快回来了,就是不见人回家。
也不知道她第几次在门口等人了,终于路灯下,几个老头晃晃悠悠的走着。
去的时候好兄弟,来的时候,老丁竟然和陈文远闹起了脾气。
“老陈呐,要不怎么说读书人阴险啊!你说不怎么会下棋,却把我这棋王斩落马下,还剃我光头,你伤了老兄弟们的心呐。”
陈文远哀叹,他没想到这帮老伙计的水平如此低下,他稍微认真点,就被杀了个丢盔弃甲。
不过陈文远虽然在精神上侮辱了他们,但他知道弥补的办法:“明天中午,烤肉季,我请诸位,一定要捧场。”
“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好酒没?”
“五粮液,茅台,汾酒随意点,只要大伙高兴,我都可以。”
“老陈,你还是没变,当年就大方,没想到现在更大方了。”
“我到了,明儿见!”
“明儿见!”
推门进入院子,插上门闩,还没回头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常年被训练出来的谨慎感,顿时让他脸上挂着一副谄媚的笑。
“我说大哥,你这出去玩,也得有个节制吧!”
“忘了,忘了。以后不会了。”
陈文馨也不想多说,只是她都等了这么久,不说两句,心里亏得慌。
同时她也承担不起大哥出意外的结果,毕竟是老巷子,别的不说,猫猫狗狗就不少,晚上天黑,稍不注意脚下,摔一跤就麻烦了。
或许年轻人没事,老人就难说了。
到时候她没法跟陈峰交代。
陈文馨无奈的叹气道;“老宅我一年也住不了几天,你要是喜欢,就住下吧!只不过就你一个人住这里我不放心,等联系上陈峰让他帮忙找个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这不好吧!”
心里明明已经心动了,可是嘴上却说着不好意思的话。
而刘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发现了问题,就解决问题。
当然,她一直以来都不认为老陈是个问题。
毕竟都生活了多少年了,总不至于退休了,还生出叛逆期了吧?
来到我在京城的别墅,站在门口,刘颖深吸一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别墅的保姆之一,她见到刘颖的那一刻,愣了愣神,随即记起来,是老板的母亲,恭敬的请人进了房子。
“太厉害了,还能这么做面食啊!在我们那里,只有面条和云吞,才算是真正的面食。”
“让我试一试吧!”
一个从容且自信的漂亮女人夸赞着房子里的女厨师,后者还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太太,您太客气了,没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