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妙龄女子穿着道袍坐在莲台四周,她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而西雅也在其中,她坐在西边的首位上,两眼紧紧盯着莲台上的思福公主。
陆风竹见玉清子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心中暗道:这位国师不是得了重病就是纵欲过度。
随着玉清子不断地转圈,九莲宝灯里升起了一团青气,这团青气慢慢上升,碰到大殿顶梁后又缓缓落下,将思福公主全身都罩住了。
玉清子口中不断叫道:“圣母娘娘显圣!圣母娘娘显圣!”
他的叫声急促而又凄厉,旁人听了都觉得瘆得慌。
思福公主身上的青气渐渐散去,玉清子连忙上前跪倒。
思福公主道:“师父,我是思福呀。”
玉清子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道:“九莲宝灯才被请回来,看来我们还要努力参详。”他转过身看见陆风竹等人,大为恼火,叫道:“我说为何法事做不成,原来是有外人进来打扰!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王嬷嬷淡淡地道:“是我让他们进来的。”
玉清子大感窘迫:“我...我刚才没看到你,你莫要生气。”
王嬷嬷道:“公主本来身体就抱恙,你还要让她来跟着一起做法,不太过分了吗?”
玉清子脸色赤红,不敢答话。
王嬷嬷走到思福公主跟前:“公主,你最近精神不好,还是不要再做法事了。”
思福公主点了点头。
王嬷嬷又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没出过门,不知道车马劳顿很耗精神,这几日你得好好休息。”
思福公主道:“我知道了,我会听嬷嬷的话的。”
陆风竹对九莲宝灯很感兴趣,他问玉清子:“国师,我想请问这盏九莲宝灯的来历。”
玉清子道:“这盏九莲宝灯原本是玉师教的圣物,三十年前先帝将它赐给宁川公主作为陪嫁之物,想不到三十年后机缘巧合之下又让我见到了它,世间万物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
陆风竹道:“刚才你们举行的仪式是想为这件宝物驱魔吗?”
玉清子道:“九莲宝灯是圣物,怎么可能会被邪魔附着,刚才的仪式我是想将宝灯中的神灵请出来,问他几个问题。”
陆风竹很好奇,追问道:“问什么问题?”
玉清子笑道:“是关于修道的,不修行的人闻之无益。”
陆风竹还想再问,却被王嬷嬷打断:“几位,国师和公主都累了,我们就别打扰他们的清静了。”
从大殿出来,陆风竹本想去看看被烧毁的应天塔,可这个要求一提出就遭到了王嬷嬷的拒绝:“那座塔已经烧完了,无甚可看,烧塔这件事也不要再提起,尤其是在公主面前。”
说完她就叫来道童送几人离开,走到门口时陆风竹看见一名老者迎面走来,李公公陪在他身旁,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潜龙卫。
陆风竹问:“古老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原来这老者居然是前两天被抓进潜龙卫的古老先生。
古老先生苦笑,却没有答话。
李公公道:“陆捕头你怎么会认得这位老先生的?”
陆风竹笑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老师,李公公你们把他请来是要做什么呀?”
李公公答道:“这位古老先生会画九莲圣母像,长生观中有好多幅九莲圣母像,年深日久,颜色已旧,且有破损,我们请他来将所有的画像都重画一遍。”
陆风竹心想假如是请,何必要派两个潜龙卫跟着?
只是他也管不了这事,只得回了句:“如此就辛苦古老先生了。”
他正打算离开,却被古老先生叫住:“陆捕头,麻烦你跟苏岸舟说一声,我在箕子楼还欠了一笔酒债,让他替我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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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思福公主启程前往苍兰镇,众人换上窄袖宽袍,戴上方尖帽打扮成了高昌人的样子。
陆风竹奇怪为何要这副打扮,杨炳烈解释是皇帝深思熟虑后决定思福公主去祭拜姑姑这件事不宜张扬,要秘密进行,至于原因,皇帝认为若女儿去祭拜这件事传了出去,那么大家就会说朝廷承认了宁川公主鬼魂作祟,如此则会极大的损害皇家的颜面,因为宁川公主毕竟是先帝的女儿,当今皇帝的妹妹。
杨炳烈说常有高昌国的商队来京城做买卖,公主一行可以扮成已经完成交易返回的商队,当然其中的人员都是由潜龙卫假扮的。
更让陆风竹感到吃惊的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居然是顾庭月!
他很不解,杨炳烈明明说过不想让顾庭月知道这件事,怎么最后还是让她掺和进来了,杨炳烈听了这个问题只有苦笑,然后拍了拍陆风竹的肩膀,道:“老弟,总之这一趟要辛苦你了。”
这天清晨,大队人马准备完毕,在晨曦中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踏上了去苍兰镇的旅程。
第一天队伍走到了一个叫东平的小镇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的驿站住一晚。
思福公主下车之后没有进馆舍,而是提出要到镇上看一看,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长生观之外的世界,难免会充满好奇和期待。
大家都不知该不该答应她的要求,纷纷把目光投向陆风竹,原来在来前杨炳烈专门交代过,整个队伍由他来指挥。
陆风竹知道这又是想让他背锅,可他这个人就是如此,虽然会的本事很多,但就是拒绝人的本事怎么也学不会。
见他愣在那里不出声,蒙达多道:“陆捕头,来前杨大人交代过所有事情都由你来定夺,你看?”
陆风竹苦笑:“我们怎么能坏了公主殿下的雅兴呢?”随后他又说了一句:“三位王子殿下,你们也陪着公主殿下一起去,好不好?”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带上蒙达多,金昇和鞠文星,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三人要一起担责任。
蒙达多和鞠文星都没说话,金昇最是心热,他不管那么多,径直走到思福公主面前大声道:“公主姐姐,我陪你去。”
这时西雅也从车里出来,她挽住思福公主的胳膊,道:“好姐姐,我也陪你去吧。”
金昇冷眼看着西雅,他觉得西雅是蒙达多故意安排到思福公主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讲好话。
思福公主是体会不到周遭这些人的心思的,她现在就想着去好好看看这个对于她来说十分新奇的世界。
几人陪着她一起来到街上,陆风竹见顾庭月落在了后面便上前问道:“你是公主的贴身侍卫,难道不应该紧跟着她的吗?”
顾庭月白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人家两位公主很亲密嘛,我何必跟的那么紧,弄得我好像想偷听别人讲话一样。”
陆风竹问:“你为什么要跑来给公主当侍卫?”
顾庭月道:“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陆风竹道:“我问过杨炳烈,他说从没有让你去追查奇石散的事,这么看起来是你想着立下功劳好回潜龙卫去,这次来当公主的侍卫也是一样的目的吧。”
顾庭月笑了:“木头,有时候你挺聪明,可有时候却挺蠢,做公主的贴身侍卫能立什么功劳?这趟路上能出什么事?姑娘我不过是想借着这趟出差出来游山玩水散散心罢了。”
陆风竹听后默然,他隐隐觉得陪着公主走这一趟肯定不会一帆风顺。
思福公主生平第一次逛街,兴奋极了,看见什么都想买,不一会她就买了木梳子、小铜镜、竹蜻蜓、拨浪鼓等一大堆小玩意,还吃了三块臭豆腐,喝了一碗酸梅冰粉。
跟在她身后的几人好似一群家奴跟着自家大小姐逛街一般,金昇更是将公主买来的东西都抱在了自己怀里,弄得他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的,看着十分滑稽。
几人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一大群人围在一起,陆风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江湖艺人在卖艺。
果然,只见一名白发老者登到搭好的舞台上高声叫道:“各位,各位,今日是本戏班第三日在贵宝镇表演,想不到依旧有这么多看官来捧场,老朽真是感激。”
陆风竹见这老人穿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像是一个乞丐,可是眼神阴鸷,一看就是个久经江湖的狠人物,陆风竹觉得这眼神颇为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第一个表演的节目是胸口碎大石,这往往也是江湖戏班表演时放在第一个的节目。只见一名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汉躺在一条窄窄的板凳上,两名小孩抬着一块灰色石板放到了他身上,不过跟通常的胸口碎大石表演不同,这块石头横在放在了大汉身上,然后两名小孩分别坐到石块两端开始玩起了跷跷板。这个玩法颇为新奇,众人见了纷纷鼓掌。
两名小孩上下晃动了几次之后就听见咔嚓一声传来,石块居然断成了两截。陆风竹心中一凛,他已经看出这壮汉和两名小孩都是练家子,寻常江湖艺人会有这么好的武功吗?
边上的观众没那么多心思,一起开始鼓掌叫好,一名穿着红衣服的少女托着一块木盘从众人面前经过,待走到思福公主面前时,她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陆风竹给她解释这是江湖艺人在表演完一个节目后向观众讨要赏钱。
思福公主身上怎么会有银两,她从头上取下一支金簪放在了木盘中,这支金簪别的不说,光是镶嵌在上头的珍珠就有拇指大小,价值不菲一望可知。
白发老者十分激动,高声叫道:“今日遇上了贵客!下面的节目我们更要拼尽全力。”
表演的第二个节目是空中叠罗汉。
只见刚才表演胸口碎大石那名壮汉坐到一张椅子上,一名青衣女子踩在他的肩膀上立了起来,跟着一名红衣女子爬到了青衣女子的肩膀上立了起来,不一会又有三名女子依次顺着人梯爬了上去。
最后一名女子爬到最高处,开始玩起了抛接鸡蛋,开始是三枚鸡蛋,后来增加到四枚,最后增加到了六枚。
平地上表演抛接多枚鸡蛋不算很难,可是在这叠罗汉的基础上再表演可就难如登天了。
表演完空中叠罗汉,下一个节目是顶飞盘。
刚才叠罗汉的五名女子每人手里拿着两只木棍,两名小孩将瓷盘抛出,她们用木棍顶住,瓷盘在木棍顶端不断地旋转,跟着五名女子围成一圈开始打转,一边转一边将自己木棍上的瓷盘顶给另一个人。
只见十只盘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却没有一只掉落,边上的观众喝彩声大作,思福公主更是看的目不转睛。
陆风竹见此场景暗自感叹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其实也只不过是深宫中一名可怜的囚徒罢了。
飞盘表演结束后下一个表演是驯猴,只见一只红毛猴子被牵了上来,白发老者命令它给观众们作揖,可是它鼻孔朝天,一动不动。白发老者苦笑,只好从腰间解下葫芦从里头倒了一碗酒递给猴子,猴子接过后一饮而尽,跟着就双爪抱拳对着众人行礼。
行完礼,一名女子托来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三把飞刀,另一名女子张开双臂站到三丈远的一个圆形标靶前,猴子从木盘中取过飞刀依次射出,只见三把飞刀分别钉在了女子头顶和左右脖子两边,形成了一个‘品’字。
人射飞刀常见,可是一只猴子能够射的这么准,实在难得,站在标靶前的女子胆子也大,任凭飞刀从自己头部掠过,眼睛都没眨一下。
观众们又是一片叫好。
这时穿红衣服的少女又托着木盘来讨赏,等到了思福公主面前时,众人将目光都看向她,思福公主身份尊贵,下人们平日服侍时莫敢仰视,现在被这么多陌生人盯着,她大感窘迫,脸颊通红,整个人呆住了。
顾庭月戳了戳陆风竹,低声道:“还不上去‘护驾’。”她说话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的味道,陆风竹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她。
西雅凑到思福公主耳边低声道:“姐姐,你再取下一件首饰来赏给他们。”
思福公主这才缓过神来,思索片刻,她将自己右手带着的玉镯取下放到了木盘上,这只玉镯乃是金镶玉,此刻天色已暗,玉镯在最后一丝残阳的照射下发出温润的光芒。
顾庭月叹道:“这支戏班真是走了狗屎运,只要把这只玉镯卖了,他们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