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将钢笔揣进口袋,笑着和楚景航道谢:“谢谢哥,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小姑娘长得明眸善睐,笑容毓秀甜蜜,楚景航被晃了一下眼,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然然喜欢就好。”
可一想到王燕恶毒的咒骂,楚景航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是真没想到一向端庄的王燕,会有那样狰狞扭曲的一面。
他以为她和二叔只是偏心了些,谁曾想对然然抱有那么大恶意。
来自血脉至亲的恶意,才是最凌迟人心的。
然然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她不难过,只不过是失望的次数多了就麻木了。
楚景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双如墨的眼睛看着她。
“介意我抽根烟吗?”
陆悠然摇了摇头。
楚景航从烟盒里抽出根烟,低头点上,幽凉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篱笆墙。
“抱歉。以前我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没发现然然受那么多委屈。”
他重重吸了一口烟,曲指弹了弹烟灰:“以后遇事别憋着,该发疯就发疯,该告状就告状,你身后还有我和爷爷。”
“二叔二婶寒了你的心,然然排斥他们我理解,但你别真的不要这个家。楚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然然是楚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外面奔波累了就回来歇歇。”
楚景航混迹商场,最懂察言观色。在两人第一次通话时,他就隐隐明白,这个堂妹是真的生了离开心思。
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回老宅,说白了,是不想与楚家有太多牵扯。
楚景航看在眼里却不敢点破,怕戳破那层窗户纸,小丫头以后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
他懂她的顾虑,理解她的选择,但不会真的纵容她脱离楚家,她是楚家大小姐,属于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听出楚景航的弦外之音,陆悠然眼睫轻颤,感动,难过情绪在心底发酵,那种复杂感情充斥整个胸腔,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管是前世的楚景航,还是今生楚景航,一直都是个合格的兄长,俩人不常见面,可每次出差回来,该给她的礼物一样没少。
如果前世不是他和爷爷接二连三出事,楚家不会成为楚父楚母的一言堂,她最后也不会死的那么憋屈。
爷爷病逝前楚凝萱尽管爱作妖,却一直是避讳着老宅那边。
后来楚父楚母的纵容,让她变得肆无忌惮。
好在一切重来,她有机会阻止。
“哥。”陆悠然努力扯出一抹笑,眉眼弯弯:“你和爷爷永远是我的亲人,不管我走多远,你们都是独一无二存在。”
“如果哪天我真的累了困了,我会回来找你们,但现在我只想埋头奔跑。”
她想成为最亮的那颗星星,发出让自己满意的光芒。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堪堪落在她精致眉眼,眼眸明亮澄澈,熠熠生辉。
是一个有主见的小姑娘。
“然然能这么想哥哥很开心。”楚景航爱怜地拍了拍她脑袋,语气宠溺又纵容:“小丫头尽情去奔跑吧,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哥哥会替你保驾护航。”
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但他希望他的妹妹可以。
望着楚景航那双陷入回忆的眸子,陆悠然卷翘的睫毛轻颤。
关于堂哥的过往她知道一些,接手公司前是天之骄子,接手公司后是传奇人物。
他收到世界顶级名校offer那天,老宅传来大伯去世的噩耗。
还不等他从这噩耗中回过神,紧跟着大伯母服安眠药自杀。
原本和睦温馨的一家,一夕之间,就只剩他一人。
大伯大伯母相继离世,爷爷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公司一把手二把手相继出事,公司股票大跌,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留在国内收拾烂摊子。
想到楚凝萱这次抄袭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给公司造成了一些不好影响,陆悠然愧疚地垂下脑袋。
“哥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揭发楚凝萱抄袭的事,我也有参与其中。”她说着偷偷去看楚景航脸色,见他神色未变,稍稍松了口气:“利维国际官方那边是我举报的她,她参赛的《海与月》偷的是我作品。”
不等楚景航出声,她又急急补充一句:“这事是我没处理好,哥想骂就骂我。”
如果重新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会提前打招呼。
“在然然心里我就是那么不辨是非的人?”楚景航轻轻弹了弹她脑门,“网上舆论一发酵,我的人就查到了。这事爷爷也知道,我们都没怪你。”
“……”陆悠然更愧疚了。
小姑娘情绪明明白白写脸上,楚景航觉得好笑,俯身与她对视:“楚凝萱的事对公司造成了点影响,但是问题不大哥哥能够摆平,你别胡思乱想,影响心情。”
陆悠然闷闷地点了点头,又问了爷爷身体情况。
“还是老样子。”
“嗯。”
楚景航像是想到什么,问道:“联赛的成绩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茬,陆悠然微微一愣,片刻,认真回道:“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出结果。”
“成绩出来和我说一声。”
“好。”
楚景航低头看了眼腕表,将烟蒂扔进垃圾桶:“下午你还有课,就不耽搁你时间。有空回老宅看看爷爷,老人家很想念你。”
“好。有时间我会回去看爷爷。”
“学习固然很重要,但也别累着自己。”楚景航说着看了下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哥再见。”
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远,陆悠然脑海莫名浮现楚凝萱狰狞的脸,心跳猛地加快,她张嘴叫住楚景航:“哥。”
楚景航回头看她:“还有事?”
陆悠然抿了抿唇,飞快地跑到他跟前:“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楚景航轻笑一声:“好。”
陆悠然思忖了两秒,仰头看他:“哥我最近连着做了好几次噩梦,梦里你参加爷爷寿宴时,被被突然闯红灯的货撞了。”
“怎么做这样的梦?”楚景航眸色微沉,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我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
楚景航微微一愣。
陆悠然像是没看到他反应,快速地报了肇事司机车牌号。
楚景航面色有一瞬间的凝重,随即很快就恢复从容:“好。哥知道了。”
“哥你会去调查的吧?”陆悠然紧张盯着他眼睛。
楚景航:“……”
怕楚景航不放在心上,陆悠然难得撒娇:“哥你查一查吧,不然我睡不好。”
“行。”楚景航笑了一下,语气纵容:“一会我就让助理去调查。”
闻言,陆悠然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距离楚景航出事还有好几个月,可她担心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回到公寓做了两道竞赛题,顾之恒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接起来听了两秒,面色一下垮下来:“你说我给你的地址不存在?”
顾之恒裹着浴巾坐在沙发,碎发湿哒哒,有水珠往下落:“我的人查了,陵北街只有107号。”
“我知道了。”陆悠然微垂下眼睫,“谢谢。”
“别难过。”
陆悠然摸了摸脖颈处温凉的项链,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内。”
可还是很失落。
“乖乖你哭了吗?”
“想什么呢?。”陆悠然扯了扯唇,“我才没那么脆弱。”
挂断顾之恒的电话,她调整了下心情,低头继续刷题。
陆悠然这边一片平和,楚家那边一片低压。
楚凝萱头磕了大口子,缝了九针,医生说伤口比较深,可能今后会留疤。
楚母听了,当即难过红了眼眶,默默哭了会,见楚父全程不为所动,心里又气又恼,莫名也来了脾气。
“凝凝现在成这样你满意了”
楚父本就一直压着脾气,见楚母给自己甩脸色,压抑的怒火顿时就爆了。
“我满意什么满意?”楚父目光幽冷,额头青筋暴突:“这十七年我真金白银培养她,是让她做一个正直勇敢的人,而不是走歪门邪道的捷径?”
“因着她的一己之私给公司造成那样大的负面影响,我有打骂她吗?不过就是公开她养女的身份,你们一个两个就以死相逼?王燕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对你们如何?”
“我都说昨天车祸是意外,你为什么揪着你不放?”
楚父幽深的眼眸,有几分讥诮:“王燕,我没经商头脑,可我并不是傻子。以前我对你的迷恋,让我对你这个人有滤镜,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是……”
楚父顿了顿,眼神犀利:“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眼睛所看到的那个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你。温柔贤惠也罢,体贴入微也罢,这不过是你演出来的,内里真实的你,其实自私冷漠,不近人情。”
楚父的话一针见血,直接摔了她面具。
楚母脊背发寒,腿肚子打摆,手指掐进掌心,心里明明慌得一批,脸上却摆出一副悲痛欲绝,像极了被丈夫误会的妻子,绝望,痛苦,茫然。
“所以你笃定我是坏的?”楚母说着无声哭泣,滚圆的泪珠,一颗颗跌落在地上,纤细的脖颈因着压抑哭泣,这会轻轻颤动。
“你为什么不信我?”楚母抽噎着,漂亮的杏眼受伤看着楚父:“我承认自己对陆悠然的话重了,可你知道她是怎么说?她说我们不配有子嗣,诅咒我们孤独终老,说……”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像是大受刺激,全身剧烈颤抖,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我是真的太生气了,才会失去理智,口不择言。”
楚母说着紧紧抱住楚父,惨兮兮示弱:“老公,我最近是急糊涂了,你别生我的气。要是你还不满意,我去和陆悠然道歉,只要你能消气,我跪下去求她都行。老公别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
楚母靠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楚父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可一想到她骂陆悠然的丑恶嘴脸,顿时又觉得如鲠在喉。
“我想静静。”他楚父说完将王燕手指一根根掰开,拿着外套就离开了病房。
听着关上的房门,楚母脸色难看,颓然坐在床沿,片刻后,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楚父站着走廊抽了会烟,冷风灌进衣领,他冷得透心凉。
那种由心到身的疲惫,让他一下苍老几岁,拿出手机给助理发短信,让他办理楚凝萱出国手续。
挂断电话前,助理像是想到什么,支支吾吾:“楚总,公司今天来了位姓罗的小姐,说是您和太太的旧相识,在前台留了名片和百合花就走了。”
楚父抽烟的动作一顿,呼吸跟着粗重几分,他张嘴想问,名片写着的名字是不是叫罗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把东西放我办公室。”
楚父鬼使神差去了公司,看着搁在办公桌的百合花束,眸色变了又变,脚步像是有千斤重,四米多的距离,他硬是走了足足五分钟。
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倒带一般,快速在脑海回放。
等楚父反应过来时,拨通了名片上号码,低柔的嗓音隔着电话传来:“你好。我是罗颖,请问哪位?”
……
周三。
上午的两节课结束,大课间活动是跑操,陆悠然把课本塞进课桌,就见满面红光的数学老师走进来,视线一眼锁定她,笑着招招手:“悠然走走走,跟老师去校长室。”
陆悠然猜到原因,没说什么,跟着刘老师出去。
侯云瀚朝顾之恒挤眉弄眼:“顾哥看咱们老刘都要笑成一朵菊花了,这是……”
他说到一半猛地一拍后脑勺,一把勾住顾之恒肩膀,笑嘻嘻:“Vocal,不会是小同学数学竞赛晋级了吧?”
顾之恒眉梢微挑,一脸嫌弃拍开侯云瀚,嘴角含笑:“大惊小怪。我家小仙女那么优秀,晋级不是必然的事吗?”
我家小仙女?
侯云瀚搓了搓胳膊,拿腔拿调:“顾哥春天还没到,你别发春啊。”
拐着弯的挤兑他?
“滚犊子。”顾之恒没好气踢了侯云瀚一脚,笑骂道:“别给我胡咧咧,还跑不跑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