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瞬间,顾之恒眉梢一挑,眼底有笑意漾开:“醒了?我去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他说着也不等陆悠然反应,转身快步朝值班室跑去。
望着跑的没影的顾之恒,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陆悠然,张妈眼底笑意更深。
医生来的速度很快,一番检查后,说她各项指标正常。
临走时提醒她明天换石膏。
张妈跟着医生出去,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顾之恒挨着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降了很低:“饿不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陆悠然摇了摇头。
此刻她还沉浸在刚刚的巨大震惊中,望着顾之恒的眼神有探究,有复杂。
少女明眸湿漉漉望着她,眼底神色一览无余。
顾之恒身子往前凑了凑,哑着声音问道:“不认识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确实不认识了。
这个与自己纠葛了两辈子的人,第一次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么好的少年。
前世却因为她而死。
陆悠然眼睫颤了颤,心底情绪翻涌:“顾之恒。”
“嗯。我在。”
灯光下少年眉眼柔和,含笑的眼,少了往日的凛厉,望着她时,一双眼睛温情缱绻。
鬼使神差的她往前凑了凑。
顾之恒勾了勾唇,帅气的眉眼不羁,正想要说什么,少女温软的身体撞进他怀里。
“顾之恒。”陆悠然头拱进他颈窝,像是要抓住什么,贪婪吸着他的味道。
“你……”顾之恒全身过电一般,双手无力垂在两侧。
“顾之恒你怎么这么好啊。”好人就该长命百岁。
这次,别为了那些烂人,脏了自己的手。
陆悠然环着他脖颈,声音娇娇软软,语气不自觉带了撒娇意味,像是认主的猫一样,认准他这个人。
顾之恒头皮都酥了。
他虽然经常幻想小姑娘朝他撒娇,可是真有这么一天,他发现自己好像招架不住。
淦,要死了。
双手下意识握紧,脊背挺得笔直。
他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怀里的人。
更要命的是怀里的人,完全不知道少年心事,脸亲昵在他脖颈蹭了蹭,顾之恒打了个激灵,脸轰的红了。
“陆悠然。”顾之恒声音发颤,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又猛地想到什么,转而在把手放在她肩上。
“受委屈了?”他说,“别怕。我会给你找回场子。”
少年不轻不重的声音拉回陆悠然理智,她望着他,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吓着一般惊惶往后退。
又是这种感觉。
两人间的旖旎荡然无存。
顾之恒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俯身视线与她对视:“怕我什么?”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可眼神鹰隼一般,灼灼望着她,侵略性十足。
陆悠然又往后挪了挪。
怕什么呢?
怕自己把他拖下万丈深渊,又怕他会走弯路重蹈覆辙。
“怕我又靠近我?”顾之恒咄咄逼人,“你在透过我看谁?”
闻言,陆悠然猛地抓紧被角,仰头,一脸慌张看着他。
“……”好敏锐。
“还真是?”顾之恒声音发沉,漆黑的眸子暗流涌动。
陆悠然皱眉,懊恼自己刚刚的鬼迷心窍,潜意识里又怕他误会她,眨了眨眼,怯生生回答道:“没有别人。也没有怕你。”
“啧。不怕我?还躲得那么快?”顾之恒挑眉,目光幽幽看着她:“我怎么就那么不信?”
少年的眼神极具压迫感,陆悠然抬眼,眼神认真而澄澈:“没骗你。”
甜嫩的嗓音透着点娇,让他火气没来由散了。
只不过他不打算这么放过她,下颌线依旧绷的紧紧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怎么证明?
顾之恒没说话,勾着唇,露出一个邪气的笑。
陆悠然眨了眨眼睛,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你凑过来点。”
顾之恒沉默了几秒,身子往前倾了倾。
陆悠然鼓足勇气,轻轻抱了抱他,在她要退开的时候,顾之恒强势搂住她的腰,用力一压,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少年强劲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响起,紧跟着她的心跳也不自觉乱了。
“把头抬起来。”强硬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陆悠然怔了怔,身体不由紧绷,她抿着唇,像是没听到一般,把头埋得更低了。
顾之恒被她骚操作弄笑,修长白皙的手捏着她下颌,轻轻一用力,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呼吸可闻。
就在顾之恒要更进一步动作时,陆悠然先一步捂住他嘴。
少女的肌肤白里透红,鸦青色的睫毛轻轻颤动,小鹿眼一眨不眨望着他,眼底深处带着清晰可见的慌张。
“绿苹果应该长在枝头。”陆悠然咽了咽口水,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说了好先做朋友,你不能做超过友情的事。刚刚是我不对,不该扑过来抱你。”
顾之恒挑眉,笑意深深。
“青春有且仅有一次,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我们要学会对自己人生负责,你说对吧?”
不管喜欢她这个人也好,还是为了肉体欢愉也罢,他对她的占有欲从来不加掩饰。
前世,这份爱而不得的感情,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这世间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
青春从来不是肆意挥霍,合该用汗水浇灌,然后静待花开。
顾之恒拨开她的手,胸膛起伏,戏谑地看着她:“小仙女以为我刚刚要做什么?”
“???”
“以为我想亲你?”不等陆悠然开口,他不紧不慢补充了句。
“???”难道不是?
陆悠然人傻了。
可他刚刚那么暧昧的举动,分明是想亲她来着啊?
“嗯?”他笑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说她喋喋不休半天,就是在想这个事。
好丢脸。
陆悠然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人家普通人攒钱买房,她倒好,用脚抠出三室一厅。
她推开顾之恒,利索钻进被子。
即便隔着被子少年恶劣的笑声依旧回荡在耳畔。
她人没了。
“出来。”隔着被子顾之恒拍了拍她脑袋。
陆悠然装死。
顾之恒笑了下,没有催促,单手插兜站着。
病房内开了空调,温度适宜,可在被子里就有些难熬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顾之恒突然出声:“我数三下,自己出来,还是我抱、你、出、来?”
后面几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你出去。我缓缓。”陆悠然闷声闷气。
顾之恒舔了舔唇,笑着问道:“害羞了?”
知道了还问?
存心给她难堪?
陆悠然郁闷死了。
顾之恒叹了口气,重新挨着床沿坐下:“我刚刚逗你玩呢。我就是喜欢你,对你想入非非,看到就想亲。”
“思想不纯的是我。”
“所以,”
顾之恒压低声音,“可以出来了吗?”
陆悠然没想到,他憋了半天,说的居然是这。
这会不仅仅是脸红,连带着心跳也乱了。
她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被子突然被掀开。
“呃。”陆悠然瞪大眼睛。
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大眼,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暴走的河豚。
顾之恒没忍住,笑了。
等意识到不合适的时候,连忙收敛笑意,一脸正色的看着她。
陆悠然麻了,破罐子破摔:“想笑就笑,憋着不累?”
女孩儿生气的样子鲜活动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招人。
顾之恒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他一边笑,一边伸手摸她脑袋。
“别生气了。”他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腰上,对视两秒,声音放到最低:“要说生气也该我生气。说好了解决不了的事找我,自己身体什么状况不知道?与楚凝萱硬干,晕倒在路边。要不是遇到江大哥夫妻俩,你猜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顾之恒顿了一下,声音阴阳怪气起来:“陆悠然你可真行,手残腿瘸,仗着自己水性好,在水里搞事情?”
提起这个陆悠然就心虚。
她本来没打算和楚凝萱硬碰硬,谁知她会那么不要脸,拿姐姐的信威胁自己,前世今生的恨一下被勾起来,脑子一热就把人拉湖里。
至于急不可耐跑回楚家,是怕拖太久发生变故。
前世自从姐姐失踪后,从没有人坚定站在她这边。
这也导致她习惯事事靠自己。
陆悠然有的没的想了一堆,猛地抓住重点,顾之恒怎么知道她水里搞事情?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眨了眨,声音轻不可闻:“你看见了?”
“看见了。”
陆悠然心脏咚咚跳,什么害羞,羞耻,通通都消失不见。
她咬了咬唇,脊背垮了下来,闷声闷气:“没什么想说的?”
望着突然泄气的人,顾之恒一字一顿:“你觉得我该说什么?”
陆悠然湿漉漉眼睛看着他,想到前世遭遇种种,声音中透着一丝颤音:“比如恶毒,心机深之类的话。”
“没有。”顾之恒叹了口气,眼神认真看着她:“你是人见人爱的小仙女,怎么会和这些词挂钩?”
“可我……”
顾之恒眯了眯眼:“她一定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才会让你甘愿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报复。”
陆悠然微垂着眼,眼睫颤动,内心大受震动。
已经很久没人坚定的相信她。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顾之恒身体前倾,逼近她:“外界那些包含恶念的言论,是枷锁,是牢笼,你重视,在乎,它们就会牢牢的束缚住你。心理上别去介意那些恶意的诋毁,行动上釜底抽薪打的那些人措手不及。”
“当面对不公正待遇时,你反击,给对手带来重创是好。可同时你也要明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的反击,是最最最不可取的事。”
直到后半句喉咙哽了一下,泄露了他一点真实的情绪。
不等陆悠然说什么,顾之恒走继续道:“以前你没有靠山,独来独往,可现在你身边有我。我说过会保护你,所以,小仙女,试着相信我好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病房陷入诡异安静。
陆悠然大脑当机几秒。
一颗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有什么要跳出胸腔,鼻子发酸发涩,想哭,又哭不出来。
整个人暖洋洋的,像浸泡在温水中。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会抛弃你,唯有他不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前世在那段孤独难熬的日子了,她也曾幻想有人能信她,救她,拉她走出那个泥沼,但是没有,直到她生命消亡,所谓的家人心安理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楚父楚母对她有生恩,可前世该还的她都还了。
唯独顾之恒,她还不清。
少年眼神滚烫,热辣,深埋的情感,几乎倾泻而出。
她听到有什么一点点愈合的,眼前的人渐渐模糊,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陆悠然咬着拳,竭力压制哭声,憋的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动。
少女身体单薄纤弱,梨花带雨,模样可怜极了。
哭声断断续续,不轻不重,鼓锤般砸在他心口。
顾之恒眸光颤了颤,不自觉伸出手,快到碰到她的时候,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顿在半空。
哭吧。
把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然后,化茧成蝶走向新生。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情绪这么外露,只觉得酣畅淋漓,浑身舒畅,就像是进行一场洗涤一般。
陆悠然并没有哭多久,也就七八分钟,吸了吸鼻子,仰头对着顾之恒笑:“谢谢你。”
谢什么她没说,两人心照不宣。
望着少女红通通的双眼,脑海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顾之恒喉结滚了滚,不自在别过脸:“你安心养病,监控的事,已经处理好。”
他想了想,继续道:“要不要我把那西贝货踩进泥土了?”
“噗嗤。”陆悠然破涕为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对付楚凝萱哪里需要脏了你的手?我手上有她的黑料,她蹦跶不起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能利用的只有楚父楚母。可现在我对那对夫妻没感觉。正如你所说那对夫妻眼盲心瞎,我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浪费感情。”
楚凝萱想要名利双收,想扬名立万,那就断她锦绣前程。
报复一个人最狠的方式,不是要她命,而是让她一点点失去在乎的东西,直至一无所有。
“顾之恒,我以后不会随随便便被欺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要是敢招惹我,我一定会狠狠还击回去。”
顾之恒怔了怔。
隔了十几秒,情不自禁垂下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