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恒眉梢挑了挑,朝着江潮生微微一笑。
“我去大厅缴费,顺道找我家婆娘,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潮生说完不等他回应,急不可耐朝电梯方向走。
顾之恒注视着江潮生离去的背影,等人进电梯,才要打电话给侯云瀚,便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微信接二连三弹出他发的消息。
最近的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顾哥,徐校长去参加慈善晚宴了,我没找到人,不过已经让人在监控室那边守着了。】
顾之恒眉头皱了皱,打开电话联系人,找到徐光磊私人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人就接通了:“小顾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徐在我回学校前,谁也不许碰监控。”
徐光磊这会正在应酬,突然听到这要求,愣了愣,直觉学校出了事,连忙询问:“小顾出什么事了?”
顾之恒舔了舔后牙槽,眼神阴霾浮动,他没有解释,只是重新交代了句:“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在我回学校前,谁也不许动监控。”
听出顾之恒语气不对劲,徐光磊连忙应承:“好好好,你别着急上火,我这就去安排。”
顾之恒“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脑子乱糟糟的,他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喉咙有些痒,下意识去摸烟。
脑子里反反复复是女孩虚弱苍白的脸,顾之恒不敢想象,如果今晚她不是遇到江潮生夫妻,小姑娘孤零零躺在大马路上会发生什么。
白炽灯下少年眉眼锋利,偏偏手指在发抖。
好在这份煎熬没持续多久,急救室的灯熄灭,昏睡的女孩儿被推了出来。
顾之恒收敛眼底情绪,深吸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医生怎么样?”
“病人没什么大碍,发热引起的昏厥,一会挂个水,应该很快就能苏醒。只不过她左手的石膏落水后移位,等病人情况稳定后,家属陪同去做个ct检查。”
“她膝盖的伤泡了水会恶化吗?”
“小姑娘身体修复性很好,目前看不存在这种可能,但还是要注意伤口清洁消毒。”
医生又交代了两句,就被护士给叫走了。
回到病房之后,顾之恒收到江潮生短信,问他这会在哪儿。
他报了个病房号,没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之恒去开了门,江潮生把购物袋递了过去,“衣服给你买好了,剩下交给你了。”
顾之恒瞥了眼购物袋,耳尖莫名红了红,他没有去接,而是抬头望向练娣娣。
练娣娣眨了眨眼,心领神会接过购物袋,对着身侧的江潮生道:“啧。没瞧出来你这小老弟还挺正人君子,你交朋友的眼光终于有那么点像回事了。”
“那还不是老婆教得好。”江潮生乐呵呵恭维。
练娣娣嗔怒瞥了江潮生一眼,没好气道:“有外人看着呢,少给我油嘴滑舌。”
江潮生咧嘴笑:“就是老婆御夫有术,我才越来越像回事。”
不害臊的狗东西,什么话都往外说。
练娣娣脸颊微红,气鼓鼓拧了江潮生一把,羞赧:“狗东西一边待着去。”
江潮生被掐了也不觉得疼,嘿嘿嘿笑两声,乖乖在走廊的凳子坐下。
陆悠然耳朵像是要爆炸一样,眼皮沉甸甸,想睁开又怎么也睁不开。
她能感觉有双手在她身上游走,衣服被人脱了又给穿上。
心脏剧烈跳动。
醒来的意志特别强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睛里终于透出一抹光,一道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她还来不及张口说话,那人惊喜咦了声,笑着问:“妹子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悠然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人渐渐清晰了起来,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身材傲人,笑起来时风情万种,让人很有好感。
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艰难露出个笑,正想说点什么,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眼一闭,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中。
见好端端的人突然又晕了,练娣娣吓得不行,惊慌失措:“妹子妹子,你咋了?老公老公,快叫医生。”
顾之恒瞳孔一缩,抬脚冲进病房,猛地想到什么,转身朝医生办公室跑。
一阵兵荒马乱后,病房安静了下来。
医生喘着粗气,内心无语至极,脸上却露出职业性微笑:“病人没什么大碍,家属不用紧张,之所以会醒了又晕,可能受外界刺激,等五瓶药水挂完后,病人就会彻底苏醒。”
听医生这么一说,顾之恒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抱歉。刚刚太着急拉着你跑。”
“理解理解。”医生笑了笑,拿着病历本走了。
练娣娣用胳膊肘撞了撞江潮生,压低声音:“某人以前还说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谱,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老江你脸疼不疼哟?”
江潮生讪笑两声,抓着练娣娣的手,软着声音:“你也知道我没读几天的书,看围着你转的小白脸,一个个都是花花肠子,才有了这种错误的认知。我回去一定多多看书,开开眼界,保证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练娣娣被他逗笑,嗔了他一眼:“起开。在病房黏黏糊糊像什么样?”
“是是是。老婆说的都对。”
练娣娣嫌弃把他脸拍开,笑骂道:“滚远点,胡茬扎我脸了。”
顾之恒给家里阿姨打完电话,进来就见腻腻歪歪的两人,愣了两秒,又像是没事人一样走到病床前。
夫妻间打情骂俏被人看见,饶是见多识广的练娣娣,脸不可抑制红了,羞恼踩了江潮生一脚,扔下一句“你们聊”,扭着腰出了病房。
病房内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顾之恒率先打破沉默,他向江潮生表达了感谢,并承诺以后能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潮生对他这话不以为意,笑着摆了摆手,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什么叫一诺千金。
“没啥事的话我和你嫂子先回去了。”江潮生朝他眨了眨眼,笑得别有深意:“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
闻言,顾之恒嘴角瞬间勾起一抹弧度,晃了晃手机,“医药费多少,我转你手机。”
“行。”江潮生也没和他客气,报了个数,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去了。
顾之恒挨着床沿坐下。
病床上女孩儿睡得很沉,鸦青色的睫毛盖着,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高烧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不知道梦到什么不好的事,眉头拧成一团。
他担心地凑过去:“小仙女别怕,我在这儿。”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女孩的拧着的眉非但没松开,反而越蹙越紧,脸上渐渐笼上一层痛苦之色。
“陆悠然。”他叫她名字。
陆悠然身体蜷缩在一起,额上冒着细密冷汗,像是身心遭受了巨大折磨。
小姑娘一直很坚强,受伤了,哼也不哼一声,哪里像今天一样,露出脆弱表情。
顾之恒心疼的要死,手背探了探她额头,又摸了摸她手。
入手一片滚烫。
顾之恒眼眸微敛,指腹在她眉心揉了揉,拿出手机给家里阿姨打电话。
“少爷我快到人民医院了,要我带什么上楼吗?”
“张妈你一会买些洗漱用的毛巾,脸盆,牙刷牙膏,还有……”
顾之恒想了想,“买些女孩子爱吃的瓜果零食。”
“女孩子爱吃的零嘴?”电话那头传来张妈惊喜的声音,也不等顾之恒回答,又开始碎碎念:“哎哟,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怎么忘了把老家带的特产带过来,小姑娘就喜欢吃稀奇的东西,还有我晚上做的甜点……”
张妈今年五十来岁,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自从顾之恒有记忆起,她就在家里帮忙,顾女士去世之后,张妈把他带回乡,没多久顾溪亭过来,把他和张妈带回了帝都。
这些年张妈一直负责照顾着他的起居。
两人明面虽说是主仆,但相处方式更像亲人。
张妈过来的速度比顾之恒预想的快,小老太太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进来,望了眼床上昏睡的人,连忙放轻脚步。
张妈把东西往柜子一搁,轻手轻脚走到床沿,等看清陆悠然的模样,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少爷,小姐这是发烧了?”
顾之恒淡淡“嗯”了一声,把温度收进抽屉,“张妈,你把脸盆和毛巾拿出来。”
张妈笑了:“哎。我这就去拧毛巾,给小姐物理降温。”
“不用,我来。”
张妈拿脸盆毛巾的动作一顿,眼一弯,露出满脸褶子,欣慰:“少爷是知道疼人的。”
顾之恒看了张妈一眼,又看昏睡中的人,顿时脸红了。
他假装没听懂张妈的话,轻咳一声,端着盆子进了卫生间。
他把新毛巾清洗干净,拧好,轻柔放在女孩额头。
张妈自从进门后,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等看输液瓶水快完了,适时提醒一句。
顾之恒伸手去按铃。
开门声响起,进来个年轻的小护士,视线落在顾之恒身上,愣了两秒,脸一下子爆红了。
妈呀,好帅。
小护士恍恍惚惚换了输液瓶,等人彻底清醒过来,哀嚎一声,以百米冲刺速度跑回护士站。
完完全全的颜值暴击,她觉得自己人没了。
这种场面张妈早已见怪不怪,从小到大被少爷皮相吸引的女孩不胜枚举,只是能受得了少爷脾气的几乎没有。
话说夫人那样柔情似水的性子,怎么生出这么个桀骜难驯的孩子。
张妈看着顾之恒长大,知道他脾气坏归坏,骨子里却是好的。
顾之恒替陆悠然掖好被角,站起身对张妈道:“张妈,我一会要出去办点事,你替我照顾好小同学。”
“少爷要出去?”张妈收敛脸上的笑,抬头打量了顾之恒两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家少爷今天脸色不对。
张妈不安上前:“少爷天大的事也等小姐醒了再说,你这会跑出去和人打架,要是受伤了我怎么和先生交代?”
“不是打架,你别瞎担心。”
顾之恒说着开门出去,张妈不放心,跟着走了出去,欲言又止:“少爷……”
顾之恒无奈:“回学校处理点东西,真不是去打架,张妈照顾好小同学,有什么事和我联系。”
……
楚凝萱右手骨折,打石膏的时候,闹腾了好一阵,楚母温声细语哄着,一边说一边跟着落泪。
“妈妈,我好疼,手疼,心也疼。我好不容易获得利维国际钢琴比赛的资格,现在手变成这样还怎么去参加比赛?”
“妈妈然然为什么那么对我?我只是想和她道歉,让她不要记恨妈妈,她就把我推进水里。”
“她抓着我的头发往水里按,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你了。”
楚母心疼抱着楚凝萱,温声细语安慰:“囡囡别难过,不能比赛就不能比赛,你先把伤养好,凭着你的实力,能有一次机会,自然会有第二次机会。”
“至于陆悠然她敢那么对你,妈妈绝对不会放过她。等拿到她确实伤害你的证据,该进少管所就进少管所……”
“可是爸爸和爷爷那边?”
“你爸向来什么事都依着我。至于老爷子那边,他虽然注重家族血脉,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我们把证据呈上去,他顶多心里不舒服,不会真的出手阻拦。”
楚凝萱微垂着头,眼眶水光浮动,眸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恨意。
“妈妈这事还是算了吧?然然到底是您和爸的孩子,闹大了,我怕对您和爸的声誉不好,我受一点点委屈没有什么。只是……”楚凝萱抽噎着,“只是湖心亭四周都有监控,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对我们楚家不利。”
经楚凝萱这么一提醒,楚母神色骤变,握了握拳,“你现在病房里等着,妈妈打电话问问,看看你爸爸到了没有。”
楚凝萱双眼含泪,乖巧应了声“是”。
在楚母推门出去的瞬间,眼底迸发恶狠狠的光芒。
她何止是要陆悠然进少管所,她要让她身败名裂,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老鼠。
楚父来医院的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刚刚进住院部,就看见自己放心尖尖宠的妻子,红着眼眶望着自己。
他心底一软,加快步子,轻轻握住楚母双手:“囡囡怎么样?”
“刚做完手术。”楚母吸了吸鼻子,眼睫湿漉漉沾着泪珠,“不是早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到现在才来?”
“路上堵车了。”楚父说着看了梨花带雨的楚母一眼,掏出帕子,温柔替她把眼泪擦掉:“怎么还哭了?”
楚母用力回握住楚父的手,抿着唇,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囡囡伤的很严重?”楚父语气有些沉重,顿了顿,又问:“还是悠然又惹你了?”